由明吉引着路,绕过一片芦苇,果然见烟雨蒙蒙中,不远处一艘精致的小型楼船,珠帘高卷,里头数人围几饮酒,对雨赋诗,正玩乐得热火朝天,内中影影幢幢,一眼望去皆是华衣美服的少年郎君,许多人身边还陪伴了一到数名穿红着绿的美姬,隐隐之间仿佛有脂粉之气透出。
这情景的确不像是拐子的船,卓昭节才松了口气,复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却是那艘楼船中丝竹悠悠,整个都在向湖心滑去!
明吉也是瞠目结舌:“这?!”
烟雨纷纷,秣陵地处江南,擅舟楫者比比皆是,那船离岸极快,如箭分水,等三人追到岸边,已经到了远处,莫说追之不及,就是叫,看里头那般热闹,也未必有人能够听见,在附近叫了几声游煊,都不见他踪迹,想来是还在船上了,主仆三人站在湖岸上,面面相觑!
卓昭节气得捏紧了拳:“好一群无礼荒唐的人!”她如今倒不太担心游煊被拐卖了,但她很想拿点什么砸过去!
却不知道那楼船的二楼,相比楼下却显得格外幽静,只闻雨落蓬顶,沙沙作响,另有三两个锦服少年,正半开了窗对饮,一面看着岸上的卓昭节,一面闲聊,居中的锦衣少年仰头尽一樽,放下后就拊掌笑赞道:“当真是颜丹鬓绿,神采飞扬!这般站在湖边看过来犹如凌波而至般,好个小娘——方才很不该看到有人过来就使他们把船开走的,不然就好与这小娘认识了。”
旁边的绿衣少年就笑着道:“林兄你省省吧,方才被你哄上船的那小郎君已经被她们盘问出来是姓游,跟着祖父、表姐出来垂钓的,想必就是游翰林的孙儿跟着游翰林出来的了,他的表姐,多半是边家人,不然也是游家旁的姻亲家的女郎,怎么会不知道你和白家女郎的婚期就在下个月?不定还与未来嫂夫人有交情,届时你上去搭话,怕不先挨了一顿劈头盖脸训斥!”
“噫,麻弟何出此言?我只说那小娘生得好,恰如这青草湖景般使人见之眼前一亮,因此生出攀谈之心罢了,又不是有旁的想法,她骂我做甚?”那林兄不以为然道。
“纵然如此,但鹤望兄你将人家表弟哄了上来,如今见人家家里人找过来,又把船开走,行这般促狭事,也足够那小娘骂你一顿了。”另一个紫衣少年亦是幸灾乐祸的笑道,“鹤望兄难得捉弄一次人,偏就撞见了未来岳父的姻亲!那游家小六郎君,听说是子静弟没过门的妻子的嫡亲堂弟吧?就算你一会把那游小六郎从别处放下去,叫他知道了你是谁,子静弟定然要在是书院里寻你理论的。”
林鹤望叹息道:“这事情你们两个也敲了边鼓的!不然,我只招手叫那游小六郎靠近来,什么括苍山、什么大侠、什么事关天下武林的安危,都是你们说的,不仅如此,宋师弟啊,使游小六郎深信你等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括苍山大侠的那几手,正是你蒙了面殷勤跳下去露的吧?那剑光舞得纷纷扬扬犹如飞雪溅琼,竟是滴雨不能近身!从前我都不知宋兄剑技这般高明啊!换作我如今只得八岁,我也要信你那番说辞了!”
那紫衣少年宋师弟狡黠笑道:“若是子静弟问起来,我自然会说,乃是鹤望兄你先挑的头,届时,只怕子静弟会以为,我却是受林兄你的指使啊!”
那绿衣麻姓少年哈哈大笑起来:“林兄,你如今可是骗了个烫手的山芋上船,却不知道如何收尾?”
“莫急……”林鹤望沉吟了片刻,就道,“容我想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过了片刻,他这里还没想到主意,底下就有人上来了,是个年方二八的俏丽使女,穿着藕荷色衫子,系了杏子红罗裙,挽着垂练双髻,上来后先是脆生生的问候了三人,复一甩帕子,笑着道:“林家郎君!你骗上船的那个小郎君,如今心急火燎的想拜宋郎君为师呢,咱们姐妹可是哄他不住了,你们看是不是带上来?”
林鹤望咦了一声,道:“宋师弟你不是方才给他出了一道考题?”
那紫衣少年还没答话,俏丽使女已经掩袖笑道:“不就是叫他背几页书吗?那小郎君可是聪明得紧,方才就背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紫衣少年与绿衣少年听了,都是一呆,双双看向了林鹤望,林鹤望眯起眼,忽然一拍案,道:“有了!”
两人忙问:“怎么?”
“念我,你去叫艄公把船寻个地方靠下岸,记住靠岸时,莫叫游家小六郎留意到靠岸的这一边。”林鹤望吩咐道。
使女念我听了,略一想,就明白过来,笑着道:“林家郎君好生聪慧,这是要告诉游家小六郎,括苍山的大侠因事匆匆离开了吗?”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才是游侠风采啊!”林鹤望拊掌笑道,“念我当真聪慧,在这船上实在可惜了,莫如随我回去罢?”
念我却笑着道:“婢子可不敢——林家郎君是怀杏书院崔山长的高足,将来是要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的人物,哪里是婢子能够配得上的?再说这湖上的姐妹谁不知道林家郎君下个月就要娶妻了?白家四娘子可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家的女郎呢!婢子这样的出身,连近身伺候她也不配的。”
一面笑着一面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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