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林延潮不是主考官,也不必避讳,但当年他同年同科的老乡已是不多了,所以倒是没几个故人。
另外上门来拜贺的还有董其昌,以及前礼部尚书陆树声的的儿子陆彦章,他们虽不是门生但也是后辈子侄。
林延潮对二人也是不免勉励了数句。
看着满堂的青衫,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林延潮顿感欣慰,再度想到了当年初到京华满是忐忑的自己,不知不觉已是九年第三科了。
林延潮与众学生聊了几句,不知为何突然神情由高兴转而低落。
袁可立,张汝霖几名学生都不明所以。
唯独徐火勃长叹一声,袁可立问道:“惟起,老师这怎么回事?”
张汝霖也道:“是啊,老师素来不以情绪示人,今日是怎么了?”
徐火勃眼眶有些红,然后道:“老师是想起了周望。”
袁可立,张汝霖都是恍然,袁可立道:“是啊,周望当年离京回乡时,老师不是与他交待无论如何三年后都要回到赴会试吗?为何却不见他?”
“是啊,不会路上因事耽搁了吧。”
正待这时,此刻林府门外。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名读书人从马车上下车。
那年轻的读书人看着林府的朱漆大门,陡然目中泪光,然后举袖拭去。
那读书人走到门前,一名林府下人迎了上来正要问对方拿帖子,却突然惊喜道:“这不是陶公子吗?”
那读书人含泪点头道:“林忠,是我。”
林府下人顿时喜不自胜,大声道:“快,禀告老爷,陶公子从浙江回来了。”
那读书人正是陶望龄,下人已是飞奔进去通报了,而他举步缓缓走向府里。
不久陈济川,展明都是迎了出来,陈济川一把抓住陶望龄道:“陶公子终于回来了,老爷今早还提及起你,让我打探你的音讯。”
“你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陶望龄此刻不知说什么,只觉得胸口一堵道:“劳老师惦记了。”
“走!老爷在屋里呢?”
陶望龄正要往前走,突然见垂花门前站着一人,陶望龄见了对方顿时再也不能自抑,上前拜道:“不肖弟子陶望龄叩见老师。”
林延潮上前扶起陶望龄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就想了今日门生弟子都到了,唯独少了你一人不好,现在算是齐全了。”
陶望龄起身后,林延潮问道:“这三年在浙江如何,举业可有放下?”
陶望龄却道:“学生时常温习,学生还有一事请求老师。”
林延潮一愕,然后笑着道:“你还有什么事要求我?尽管直言!”
“学生三日在灵济宫讲学,恳请恩师能够驾临。”
若说京中举子最多的地方,不是青楼,客栈,而是一处位于城西的庙宇。
这处庙宇称作灵济宫。
灵济宫供奉二徐真人,据说这二人曾治好了永乐皇帝的顽疾,故而受皇庙供奉,遣内阁大学士供奉行礼。
但嘉靖年时取消了皇庙的地位。
但对于读书人而言,灵济宫却是一等存在。
从嘉靖年起,科举的规矩为之一变,首先是释家以及子学渗透了制艺之道,在会试这一层面的科举不再以程朱之言为金科玉律。
然后就是王学大兴,在嘉靖隆庆时如徐阶,赵吉贞这样的王学大佬先后入阁拜相,如隆庆二年的程文里甚至第一次引入了王阳明的语录,到了万历时竟有举子答卷文章里贯通三教,最后得中进士。
这个时期的举人可以大胆地引用佛家,老庄,甚至是援儒入墨的方式,用墨子之言答卷。
要知道儒家与墨家是死对头!
儒家诞生于小资产阶级,墨家诞生于无产阶级,两边肯定是相互看不顺眼的。
放在先秦时,墨家子弟基本是见了儒家弟子就大骂,整天各种讥讽,先儒们要知道明朝举人居然以墨子之言答制艺,肯定是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大骂,按也按不住。这放在明朝中前期,清朝时都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而每次的灵济宫大会就成了各种思想交流碰撞的时候。
内阁大学士徐阶,泰州学派的大儒颜钧,心学大儒罗汝芳,以及聂豹,欧阳德,程文德都在灵济宫讲学,当时称一时盛况。
不过张居正在位时,他的为政作风,堪称务实黜虚,对于这样的空谈一向是予以贬斥,而且他也不喜欢读书人通过这样的讲学大会来反对朝廷,所以就被严令禁止了。
但是张居正去位后,灵济宫讲学大会又起,无数在京的读书人都蜂拥而至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