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的过去为她盖上被子,关上灯,朝门外走去。
城市的夜色迷离,一盏盏璀璨霓虹灯像走马观花般从玻璃窗上游走,川流不息的车道,给人一种永远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沈清璃看着身旁儿子脸色复杂又难看,衣襟轻薄,眼神凉彻,手里握着一个不断拨通电话的手机,腕骨微微凸起,给人一种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它捏碎的错觉。
从上飞机到现在赶往萧山区,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濒临爆发又冷静克制的边缘。
这种状态有多危险,没有人比她这个当妈、当医生的更了解,可偏偏他又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她真担心他再这样下去会出事。
“张盛,再开快点。”
“是,夫人。”
沈清璃到私人诊所时,还未来得及转身拿包,车门就被甩上,扬长而去。
“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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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小时,她半寐半醒,迷迷糊糊,梦境和现实交织,耳边全是手机嗡嗡嗡的声响,快成了幻觉,像追魂夺命的利器。
这很像他,陆景云。
极端。
他本就是一个极端的人,极端的冷,又极端的热,在爱人上面,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爱,可以汹涌澎湃到让你窒息,无法逃离,而她正疯狂的贪恋这种窒息感觉,被需要,被爱护,被关切……
她不敢想,如果失去了这种炽热到极点的爱,该怎么继续下去。
月亮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下床,在黑暗中摸索鞋。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忽然换了一个人。
——江逾。
她看到,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拿了起来。
说的话也是快到凌乱和混沌。
“江逾,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不要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你放过我,放过我好吗……”
“小月。”
那边,声音万年如一日的温润,平静。
“你怎么了?”
她一手撑着床,一手扶着额头,情绪有些崩溃,“我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见你。”
月亮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一下,而后,好久才喘过来气。
“你们从来都是这样的吗?什么事,只要加你一个‘想’,就都顺理成章,从来不问别人的感受?这种折磨的感觉,你真的就那么喜欢吗?”
“小月……”
我只是,喜欢你。
“别说了,把地址发过来。”
“好。”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脑袋一阵阵的眩晕的疼。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迈巴赫内,张叔从后视镜里看到,少爷好像在笑,不过这笑的也太吓人了吧?跟要杀人之前的毛骨悚然似的。
……
眠风一中,操场
“少爷。”
“好像是月亮小姐来了。”
夜晚的校园,路灯一明一灭,恹恹的照在水泥路上,路边有这几天下雨留下的积水,水面虽脏污,但仍反射着光芒,有几瓣凋零的花落在其中,激起一阵涟漪。
他抬起头,由远及近的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向他走来。
耳边,那句‘最后一次见面’依稀还在耳畔回响。
男生嘴角轻轻的扯出一丝笑,好像又不像笑,被他提了提,看起来像多了。
“你来了。”
“说。”
她把手机按上,放进兜里,望着远处的器材室,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意给他。
他眼镜后的光寂落了一下。
“明天大休,去B城解约吧。”
话音落下,月亮缓缓拽回视线,转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两个人。
一个字没说。
可在对峙中的眼神中,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这波事情,把暑假那场脑王桂冠的决赛,推上了风口浪尖,她不动,一切都相安无事,她动,再犀利的辩解也是苍白无力,最可怕的是,就连声明赫赫的Cynthia都会被她拖下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自己的事,再也不是自己的事了。
她像一只被人幕后操纵了的木偶,又像一个濒临死亡被拯救的病人。
在这二者之中,死死的挣扎着。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社会上已经有各方力量在挖你的背景,虽然他们查不到,但他坐不住了。
上次那个记者,还没找到。
他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只要有他在,他就永远不会放手对你的管制。”
“所以,去解约吧。
如果你是个普用人,这颗炸弹就只会是个爆竹,如果你功成名就,对于他的事业,将会是一场地震。”
“如果我是个名声狼藉的人,哪怕有一天被那个记者曝出身份,世人也会认为我是个骗子,是不是?”
她咧开嘴,笑容刺的他眼晕。
“小月。”
“与其让他动手,不如自己投降。”
“如果我不呢?”
“他会毁掉你的底线。”
月亮额角悄无声息的跳了一下。
“阿姨。”
“你再说一遍?”
“你放心,阿姨只是暂时住在那里,只要你能听话,他不会做什么的。”
“江逾……”
她的喉间,眼眶,已然涌上了恨意。
“小月,你要听话。”
只有乖乖听话,才会安全的长大。
“我要见他。”
时隔十几年,她第一次提出要见他。
知女莫若父,他也早已想到。
“不行。”
“我要见他……”
她转身,被他一把抓住。
“我要见他,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抱住她,胸腔剧烈起伏,“小月,你别怕,有哥哥在,哥哥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你不是我哥,你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喊叫声破在了嗓子里,像一头无处逢生的小兽。
最后低着头,无声的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小月,别怕,别怕……”
她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缓缓拍打着她的后背。
这种场景,做梦时都不敢想过,此时,只觉得死而无憾。
不知过了多久。
她喉间梗咽渐渐消失,眼睛变得清明,“我走了。”
只是,她抬起头来,错过他的肩,半明半昧的目光还未聚焦,就在一瞬间滞住了,脸色变得煞白煞白无血色。
只是愣了一秒,她推开了他。
校西篮球场附近,是一排排峥嵘茂盛的乔木树,夏日来临,晚风带动着万千片树叶一起哗啦啦的摇动,像惊涛骇浪,拍打着岸边,缝隙把月光从树枝杈桠中头出来,凌乱的打在他的肩上。
男生半边身子隐入黑暗,半边侧脸露出如锋利的刀子,天色渐坏,有乌云隐蔽明月,雷电横空而响,亮光闪闪,从令人发怵的浓墨色倨傲眉骨上劈下来,流经薄唇,下颚,和那袭高耸挺拔到冷硬的修长线条。
碎发拂动下,眼脸处像覆上了一层拨不尽的阴霾,瞳子漆黑幽邃,与脸色混淆一体,染上了最浓稠的雾色,几乎看不见。
她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只看见他朝这里走。
周身气息和步伐,是盛怒前最危险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