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知微半个字都说不出。
她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快步走到化妆台边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班主任”的名字,用力清清嗓子才拨过去。
脸色凝重地沟通完,她随即点开手机上的出行软件,取消了早就定好的明日折扣机票,重新买好时间最近的航班,套上大衣随便裹紧,提起包脚步铮铮直奔门口。
何晚目瞪口呆,愕然拦住她,“你怎么了?”
“有急事,我必须先走,”林知微尽量挤出个笑容,“今晚聚餐不参加了,帮我请个假,下次再陪你去网红店。”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纷纷扬扬的雪很快落了满肩,林知微无暇拍打,坐上出租车直奔机场。
窗外街景飞逝而过,她搜索出今年艺考新生的所有照片,跟他相关的有两张,除了何晚看到的以外,还有张角度相似的,看神情姿势,多半没发现有人拍照,再看时间,连复试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林知微胸膛起伏,咬牙切齿,把手机攥得死紧。
她不过就是最近忙了点,没时间回去,他竟敢偷偷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回江城的飞机一个小时就到了,落地后,林知微直接打车赶到三中,跟门卫大爷说:“我找高三六班陆星寒。”
大爷推推眼镜,“你以前来过,我有点印象,”他把家长来访专用的本子拿出来,“登个记吧。”
林知微低头签名时,校门旁边松枝掩映的小巷子里,隐约传出些奇怪的推搡闷哼声,正巧一辆运货的大卡车在主街上轰轰开过,盖住声音,等到再听时,已经没了动静。
她本能地抬头张望,没看到异常,于是放下笔,匆匆走进校园。
小巷其实很深,从校门口看过来的视野死角处,正有一群衣衫不整的小青年东倒西歪趴在雪地上,愤愤瞪着面前不远的那道身影。
“陆……陆星寒,别打了,”缩着肩膀的瘦弱男生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白的是雪,黑的是泥,他试探着劝说,“别让老师看见。”
陆星寒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上套着串钥匙,漫不经心地晃来晃去,没理他,旁边跟着的小弟先笑出声,“瞧你那胆子,还学习委员呢,寒哥才走几天啊,你出来帮老师买个资料也能叫人堵住。”
学习委员家境不好,性格老实,是年级前列的学霸,深得班主任喜欢,有时会把办公室的备用钥匙交给他,让他帮忙整理习题试卷。
三中挨着本市的一所技工学校,里面很多都是早早放弃高考的小混混,隔三差五就晃到三中附近打家劫舍,专挑胆小离群的下手,学习委员被堵过两次,直到后来陆星寒知道,帮他出了头才算平息。
这回陆星寒出去艺考,他们趁机故技重施,不光要了钱,还抢走班主任的钥匙,准备等放学溜进去翻东西。
不巧,陆星寒已经回来了。
滚了一身脏雪的黄头发小青年不甘心,牙快咬碎了,眼睛贼溜溜瞄着,抓住陆星寒侧头的瞬间,猛地跃起,冲着他太阳穴就是一拳。
拳头挟着寒风,还没等靠近,就被他面无表情一把抓住。
小青年脸色顿变,一脚紧接着跟上,却眨眼间天旋地转,被陆星寒扣着肩膀狠狠摁倒,耳边响起冷冽的嗓音,“好玩?”
他龇牙咧嘴扭过头,就见陆星寒长腿弯曲,半蹲着,一双桃花眼里冷芒四溢,结着坚冰,薄唇间呵出淡淡白气。
凶狠不外露,格外的骇人。
小青年被肩上的剧痛吓懵,眼看着陆星寒抬起手臂,他彻底怂了,下意识缩起脖子准备挨揍,突然脚步声逼近,又一个小弟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喊:“寒哥!来了!”
陆星寒撩起眼帘。
小弟冲到近前,扶着膝盖断断续续说:“大……大美女姐姐!就在教室门口呢!”
小青年只觉得钳制他的力量蓦地一松,陆星寒直起身,眼中的狠戾顷刻间烟消云散,“来多久了?”
“也就十分钟。”
他伸出手,有人忙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羽绒服递过来。
黑色的,帽子上有一圈蓬松绒毛。
陆星寒嫌自己手脏,拍打了几下才接到怀里抱稳,顺便把抢回来的钥匙和钱扔给学习委员,朝巷子深处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冷厉地瞥了眼准备逃跑的小青年,淡声警告,“再敢招惹三中的学生,我让你们连技校都读不下去。”
小青年们目露惧色,接连发出憋屈的鼻音,互相拽着,跌撞跑远。
陆星寒盯着他们消失后,脚步向后错开,猛然发力,劲瘦双腿抬高,一脚蹬在学校外墙某个隐蔽的缺口处,手臂抬起按在墙沿,柔韧身体借势一跃,轻轻松松翻了进去。
双脚稳稳着地,他掸了掸校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爱惜地把羽绒服套上。
起初他还疾步走,很快就按捺不住小跑起来,等到了高三教学楼前时,已经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
六班在四楼,陆星寒长腿随随便便一迈就是三层台阶。
冲到四楼转角时,下课铃恰时响起。
安静的走廊里随之涌起各班窸窸窣窣的响动,陆星寒加快脚步,路过玻璃窗边时,浓稠夕阳漫在他的脸上,桃花眼尾处的一颗殷红小痣被浸得似血。
林知微正站在六班门口,皱眉盯着外面的操场。
学生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整条走廊很快陷进喧闹。
但陆星寒的耳朵里偏偏特别静,什么杂音都听不到,唯有自动放大无数倍的,林知微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在相隔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歪头笑了。
明明是个冷漠薄情的俊丽长相,可他唇角弯起,眼里含光时,又意外的甜糯可爱,毫无攻击性。
他手指悄悄握紧,调整呼吸,一开口,语气很是乖软,“知微,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