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杯,等受降仪式结束,两人坐着吉普车在东京大街上疾驰,欣赏着敌国首都的断壁残垣,焦土贫民,心中别有一番快意。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广岛或者长崎欣赏一下原子弹的威力。”乔治说道,他是军人世家出身,对战争造成的惨状熟视无睹,反而倍感快乐。
陈子锟道:“不去了,这些年焦土已经看的太多太多。”
乔治耸耸肩:“我可是从硫磺岛的尸体堆里爬出來的,我见过的尸体不比你少,必须多看看日本猴子的惨状,才能弥补我饱受战争摧残的心灵。”
见陈子锟不以为意,乔治又道:“你知道神风么,这是一种自杀飞机,年轻的飞行员操纵着满载炸弹的飞机直接撞我们的军舰,他们不是正常人,而是一群疯子,整个国家都是疯子,就在投降前夕,日军还在马尼拉屠杀了十万平民,在硫磺岛,在冲绳,陆战队付出巨大的代价,每前进一步都要死亡很多小伙子,对这种国家,必须使用原子弹。”
陈子锟道:“乔治,你打了几年仗。”
“从珍珠港开始,我就参战了,怎么。”
“我从回国那年,就沒停过,无数次内战,剿匪、北伐、后來又和日本人打,打了二十多年,真的不愿意再看见战争了,可是我的国家正在新的内战边缘,请原谅我对这个真的不感兴趣。”
乔治道:“抱歉,我们还是喝酒去吧。”
日本刚投降沒几天,美军尚未正式进驻,街头还站着日本士兵维持秩序,他们穿着粗劣的军装,手中拿的竟然是竹枪,年龄有老有少,就是沒有青壮年。
喝酒的地方是日本政府为美军专门设立的场所,可以吃饭洗澡住宿,日本物资匮乏,普通百姓连饭团都吃不上,占领军却可以享用清酒、生鱼片和寿司,还有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的艺伎弹琴唱曲。
席间两人谈到战后规划,乔治说美国要有计划的阉割日本,废除军队,长期驻军……忽然他话锋一转,说到自己的家庭,在美国的妻子已经离婚,去年部队在新西兰休整的时候,娶了一个天主教徒,比自己小十五岁,现在已经怀孕。
“等我退役后打算住在新西兰,放羊钓鱼,过太平生活,不过现在还不行,新的世界大战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爆发。”乔治言之凿凿,似乎很期盼战争來临。
“和谁打,在哪儿打。”陈子锟道。
“自由世界和苏联之间的战争迟早爆发,首先在欧洲进行,我们会武装起残余的德军……然后是远东,苏军已经占领了满洲和朝鲜的北半部,陆战队重返中国,就是为了防备苏联……”
……
陈子锟在日本观礼之时,陈家人已经开始返乡,夫人们各司其职,夏小青去北泰,姚依蕾和刘婷回省城,鉴冰和林文静则去上海,收拾房子,看望家人。
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鉴冰和林文静拖着行李下來,举目无亲,只好找了两辆黄包车进城。
这是她们战后第一次回上海,战争给这座城市带來的是畸形的繁华,昔日的法租界大街上,梧桐树遮天蔽日,黄包车來回穿梭,指挥交通的依然是伪警察,只是再也看不到日本人的踪影。
來到上海陈公馆外,铁门虚掩,墙上爬满藤蔓,听着街上隐约传來的上海方言的叫卖声,一时间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八年了,可回來了。”鉴冰长叹一口气,推开铁门往里走,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一个穿白褂子的老妈子狐疑的看着她:“侬找哪个。”
“这是阿拉的房子,侬是谁。”鉴冰奇道。
老妈子冲屋里喊了一声,出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穿桃红旗袍,风尘气十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侬是老房东。”
鉴冰道:“对,这是阿拉家的房子。”
女子道:“这是汉奸的房产,已经被政府接收了,现在是专员公馆,你们请回吧。”
鉴冰道:“哪个专员这么大胆子,接收敌产都接到阿拉头上了,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房子。”
女子瞥了鉴冰一眼:“口气挺大,不怕闪了舌头,吴妈,放狗。”
犬舍里一头大狼狗早就跃跃欲试了,呲牙咧嘴狂吠不止,铁链子都绷直了,鉴冰见势不妙,慌忙拉着林文静退走,院子里传來一阵肆无忌惮的荡笑。
“沒天理了,连咱们家的房产都接收。”鉴冰气炸了,“走,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