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相逢犹恐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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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翌日中午。

    周亦行预定了那家米其林西餐厅，邀请孔歆瑶过来共进午餐。

    孔歆瑶对于周亦行把地点定在了这里，颇有微词。

    她觉得周亦行这是在故意打她的脸，叫她难堪。可她也无法，自己放出去的消息，总得承担相对应的后果。

    所以，她笑脸相迎，上来就甜甜的唤了声“学长”。

    周亦行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正座之上，看都不看孔歆瑶一眼，直接示意徐子峰把手里的文件给孔歆瑶过目。

    孔歆瑶看后，花一般美丽的笑脸，枯萎了。

    她把文件摔在桌上，冷声问：“什么意思？”

    周亦行说：“你看到的意思。”

    孔歆瑶怒，站起身说：“周亦行，你一个三十几岁正当年的成熟男人，该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而孤独终老吧？这两年，我是哪里对不起你过？不就是借着你给坤天造了造势吗？你用得着那审计项目违约单来警告我吗？我告诉你，你真惹急了我，大家谁都不好过！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贞烈好丈夫！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你们男人。”

    这番话的前半部分，周亦行听着无感，到了后面，才是起了几分兴味。

    “既然男人不可信，那你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成功利用了我？”周亦行问，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孔歆瑶一愣，以为周亦行这是有了松动，变脸似的娇嗔道：“那学长也是有心帮我了？学长，只要我们联手，一定可以在帝都做大，到时候谁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周亦行勾唇一笑：“对手是谁？你的心恋已久的萧云阳，是吗？”

    孔歆瑶又是一愣，这才终于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她怒极反笑，愤愤的拿起手包就要离开，可却是又被周亦行叫住。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有着一样的目的。”周亦行说着，缓缓站起身，“我需要了解萧云阳，而你是最了解萧云阳的人。如果你真的想与我合作，就该拿出我最感兴趣的东西。”

    孔歆瑶攥着手包的玉手在不断的收紧，直到上面露出狰狞的青筋。

    她到底是哪里不够好？为什么周亦行就是不正眼看她呢？她在这些男人眼中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即便她已经接管了坤天，也依旧得不到一颗真心。

    想到“真心”二字，孔歆瑶忽然有几分豁然开朗。

    她扭头看向周亦行，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两年了，难道你还以为叶蓝茵没死？”

    周亦行的脸色骤然冷却，咬牙说了一个“滚”字。

    面对这么简单粗暴的逐客令，孔歆瑶心里却是觉得有几分惊喜，她不怒反笑：“你真是和我见过的所有男人不一样。你今天的事情，我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事关萧云阳，我向来谨慎。”

    说罢，孔歆瑶决然离开。

    徐子峰看向周亦行，说：“这个女人靠的住吗？因为情感纠葛和萧云阳产生的摩擦，这样的盟友并不牢靠。”

    现在的周亦行不想再考虑这事，孔歆瑶刚才的话戳到了他的心窝。

    他找徐子峰要了车钥匙，独自驾车前往郊区的墓园。

    来到糖糖的墓前，周亦行在一瞬间卸下所有的伪装和坚硬的铠甲，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他抬手摩挲着女儿的笑脸，心里的苦涩和伤痛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糖糖，爸爸好没用。”周亦行说，“爸爸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妈妈……爸爸，真的好想你们。”

    最近一段时间，周亦行越发频繁的梦见叶蓝茵。

    梦里的叶蓝茵有着他们热恋时的娇羞与甜美，一举一动都牵扯周亦行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一声声的“亦行”，就像是勾魂的魔咒，听得周亦行沉底沦陷。

    周亦行真不想从梦中醒来。

    然而，每当到了梦醒时分，那种深深的悲凉和绝望都在狠狠的包裹着他的每个细胞。

    他想，要不就这么随着叶蓝茵去了吧，一家人就可以团圆。

    可他又憋着一口倔劲儿，不相信叶蓝茵这么狠心的抛下他一个人。

    所以，他放不下，他必须再等下去。

    “糖糖。”

    周亦行一手抚摸女儿的照片，一边将头轻轻的靠在了墓碑上，沉声道：“如果你在天有灵听得到的话，就让爸爸快些找到妈妈。没有妈妈在身边，爸爸快要撑不下去了。”

    ……

    时间转眼过去了两日。

    文桦没离开过渔村，一直陪在叶蓝茵的身边。

    可叶蓝茵不理他，只是像赵姐说的那般，问他：“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戒指？我的戒指不见了。”

    每每听到叶蓝茵如此问自己，文桦都不敢去看叶蓝茵的眼睛。

    今早，文厉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

    文桦拒接了太多回，也害怕文厉为此真的急出了病，便拿着手机跑到外面的安静地方，接了电话。

    文厉一上来就严厉指责说：“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的儿子？是文家的长子长孙？回国这么多天了，面都不露一下，你是存心想要气死我吗？”

    文桦早就习惯了文厉的如此言语。

    他想了想，叶蓝茵这几天就会搬到城南的别墅去。然后，再给叶蓝茵调养调养身子，就安排出发去巴塞罗那的事宜。这么计划下来，估计需要十来天。

    转移叶蓝茵的事情，一定要快，而且必须瞒的滴水不漏。

    “我忽然看了一个很好的剧本，有些废寝忘食。”文桦撒谎道，“还有一些便看完了。到时候我回家陪你吃饭，再向你请罪。”

    文厉一愣。

    文桦这样的口吻和态度就算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了，文厉心里的火气不由得消去了大半。

    他说：“工作重要，家庭也重要。你忙完赶紧回家吧。你姑姑上次为你准备了一桌子的菜，你倒是好，爽约爽的干脆。真是不像话！”

    文桦尽可能好声好语的应付完了文厉，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正巧，凯文的微信进来，写道：城南别墅的屋顶改造已经完工。

    文桦笑了笑，心想终于可以把叶蓝茵接走了。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想起，他又担心叶蓝茵根本就不跟他走。

    现在的叶蓝茵，不仅仅需要好好的调养身子，更需要找专业的医生好好检查她的大脑受损程度又或者是心理创伤程度。

    可即便是明知道叶蓝茵现在的头脑是不清醒的，文桦也是不能强迫叶蓝茵做什么。

    思及这一点，文桦动了个心眼。

    他返回渔村，见张阿婆和叶蓝茵正在院子里晒鱼干。

    “需要我帮忙吗？”文桦笑着问。

    张阿婆是聋哑人，根本就听不见。而叶蓝茵听见了，却又不想理会文桦，继续干着手底下的活儿。

    文桦走到叶蓝茵身前，温柔道：“小水，你是不是想找你的戒指？”

    如文桦预料的那般，叶蓝茵给出了反应。

    而且，反应不小。

    她扔掉手里的鱼，瞪着晶亮的眼睛，问道：“你有我的戒指？”

    文桦点头。

    叶蓝茵又想说什么，可脸上忽而又露出悲伤难过的神情，她说：“不会有的，戒指没了。也许在火里，也许在海里。”

    文桦听不懂这话里的意味，也来不及多琢磨，他只想能把叶蓝茵带走。

    “我是在海里找到的，就放在了我的家里。”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努力的补充，“那枚戒指的钻石有这么大，是好几圈碎钻包裹着的一颗心形钻石，戒指环内还刻着love，zyx。对不对？”

    叶蓝茵听着文桦这么描述那枚戒指，竟是流下来眼泪。

    文桦一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为只要提了这枚戒指，叶蓝茵就会爽快的同意和他离开。可为什么现在提了，她又哭了呢？

    文桦想要问问叶蓝茵这是为什么？

    而叶蓝茵抬手擦掉眼泪，弯下腰继续干活儿，不再理会文桦。

    直到晚上，文桦和叶蓝茵都再没有过交集。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文桦已经习惯了躺在稻草堆上，他看着天上的星星，陷入沉思。

    要想接走叶蓝茵，是否需要先弄清楚叶蓝茵之前遭遇的事情呢？可透过叶斐然之前的话，叶蓝茵被绑架，然后失踪，就连周亦行都没能找出幕后黑手，也没能明白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又如何搞的清楚呢？

    想想这些，文桦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有人存心想要杀了叶蓝茵，那么她还活着的消息要是传到了那人的耳朵里，说不定又会为叶蓝茵引来杀身之祸。

    这样的话，可就棘手了。

    文桦郁闷的翻了个身，心想必须要赶紧带走叶蓝茵才是。

    而这时，正在熟睡的叶蓝茵却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来到了帝都的卫河旁。

    有个男人站在她的身边，对她说：“你看，那是花灯。古代不是有放花灯来许愿的习俗吗？你也可以许愿。”

    她看着那个在河里飘飘荡荡的花灯，心中充满了希冀。

    可是，那个愿望却是迟迟说不出口。因为她觉得这个愿望只是愿望，一辈子也无法实现。

    “怎么不许愿？觉得这是骗人的把戏？”男人问道。

    她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候，男人忽然双手合十，笑道：“我来许愿。”

    她带着几分讶异看着男人，想听听男人许的是什么愿。

    男人虔诚的说：“我爱上了站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可以陪在她的身边，和她长长久久不再分离。而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接受我刚刚的告白，做我的女朋友。”

    听到这样的愿望，她又惊又喜，却也害怕。

    答应下来，那便是成全了她心底最大的渴望；不答应下来，那便是成全了这个世道的情理之中。

    是成全自己还是成全世道，她陷入了两难。

    男人在这时伸手双手，轻轻的扣住她的双臂，半低着头问她：“喜欢我吗？”

    她点了下头。

    男人笑的很漂亮，又问：“那就答应我，好不好？”

    她没有给出回应。

    男人也不恼，把人搂在了怀中，一双大手拍着她的背，像是在给她安慰和镇定，“别去考虑那么多，那些都是我该想的事情。你只要考虑没有我的生活，你会不会好过。”

    她想想，而后鼓起最大的勇气，告诉他：“没有你，我的日子就没了滋味。”

    男人听到这话，当即把一个吻烙印在了她的额头。

    她紧紧的抱着男人，问男人：“我们会有将来吗？”

    “会。”男人说的肯定，“即便是我们本来没有，我也会亲手为你创造一个未来。”

    这个梦还在继续进行。

    可现实中的叶蓝茵早已经被梦境牵引的泪流满面。

    文桦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以为是噩梦，轻声的抚慰：“蓝茵，你醒醒。只是梦而已，只是梦。你不要害怕，快醒醒啊。”

    当梦里的那个男人的身影忽然变淡，直至消失不见的时候，叶蓝茵惊醒。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文桦见叶蓝茵额头全是汗，混杂着她脸上的泪，便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她擦拭，说：“别怕，只是个梦而已。梦醒了，就都好了。”

    不。

    叶蓝茵心底的渴望是那个梦不要醒，永远的不要醒。

    可梦醒时分，夜依旧那么冷，她也依旧是一个人。而梦里的那个人，不知道身在何方，更不知道何时才会回到她的身边。

    “好了，快睡吧。”文桦握住了叶蓝茵的手，“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叶蓝茵看向文桦，就见文桦的眼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温柔与心疼，和那个人很像。

    可是，却又不是那个人。

    她说：“你真的可以帮我找到戒指吗？”

    文桦一愣，马上保证：“是的。只要你跟我走，我一定可以带你找到戒指。”

    “好。”

    叶蓝茵答应的干脆利落，随即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