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个人说说笑笑,倒是一天之中难得的轻松时间,一会子吃的差不多了,于是今日最值得期待的松茸乌鸡汤端了上来,两个乾隆仿钧窑白瓷蓝绣球大碗一打开了,香气扑鼻,打开一看,松茸淡黄,乌鸡却是黝黑,上面还洒了几颗松子,鸡汤之上浮着淡黄色的油脂,冉冉热气升起,太监奉上了银汤勺,慈禧太后喝了一口,眼神一亮,“不错,”她又接连喝了几口,这才满足的喟叹,“到底是松茸,不掩鸡汤之鲜美,反而相互衬托,将鲜味提高了几倍。”
“在亲爸爸这,到底是能用到好东西,”皇帝也十分赞赏,“这味道的确是极为鲜美。”
汤如此鲜美,乌鸡肉倒是不必吃了,慈禧太后喝了半碗汤,又叫人把碧玉粳米饭拿来,用汤泡饭,吃了小半碗的饭,吃完了尤嫌不足,还想再吃一碗饭,却被朱执义拦住了,“用汤泡饭原本就不易消化,老佛爷已经用了小半碗了,若是再用,只怕是不消化肚子疼。”
“过犹不及,”她放下了汤勺,“小朱子说的对,这样的美味,若是多吃了,就不够美了。”
于是太监们送上了漱口的茶,又奉上了毛巾,慈禧太后擦了擦嘴角,“今个是真痛快,”她对着光绪皇帝说道,“非洲的事儿,算是好事儿,晚上又有如此珍馐可以享用,真真是不错,皇帝呢,今个做了什么?”
“上了王师傅和翁师傅的课,”皇帝说道,“受益匪浅。”
“那就好,有收获,这课就不白上,不过你应该是知道,”慈禧太后把手肘靠在了边上的靠垫,“我对着翁同龢不算是太欣赏,他不是搞洋务的人,为何,我要连续让英宗皇帝,和皇帝你,都接受他的教导?”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以回答,若是皇太后不喜欢的人选,却把这些人选放在皇帝的身边,让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皇帝,这第一个似乎有祸害皇帝的感觉,若是现在的光绪皇帝,大约还可以说因为非亲生故此刻意不安排皇帝接受好的教育,但是英宗皇帝的师傅,也有翁同龢在里头,这又是如何解释呢?难道是皇太后并不以为翁同龢不合适?但是明明,刚才就说的很清楚,“不欣赏”。
“儿子以为,”皇帝斟酌的说道,“翁师傅的学识道德文章,是海内翘楚,亲爸爸大约是看重翁师傅这一点的。”
“不错,”慈禧太后赞许的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就是极好,办洋务,并不是说咱们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华文化就不需要学习,在我看来,道德境界里面,咱们的礼义廉耻比洋人是高明多了,翁同龢虽然不喜欢洋务,但是他干涉的不算多,也不乱起哄,所建言之事,多也是直中要害,不算无的放矢,所以,他是一个合格的反对党。”
“反对党?”光绪皇帝有些不懂这个词。
“是,就是指朝中不是执政的力量,而对于执政的,在我国,就是军机处的一些政策采取抨击批评的不认可态度,这样的态度,在控制的范围内,可以起到监督施政的作用,所以,翁同龢这一点做的很到位,他自己也明白,在朝中的位置。”
“扯远了,还是说为何让他当着你的师傅吧,你说的不错,就是看重了他的学问文章,他是海内大儒,说是学富五车也不算为过,四书五经都精通,诗文也通,而且这字写的最好,”翁同龢早年从习欧、楮、柳、赵,书法崇尚瘦劲;中年转学颜体,取其浑厚,又兼学苏轼、米芾,书出新意;晚年得力于北碑,平淡中见精神。他博采众长,对唐代颜真卿和北魏碑版潜心揣摩,参以己意,并吸收刘墉、钱沣、何绍基等人之长,将赵子昂、董其昌的柔和流畅溶入其中。“这是他的长处,你若是能学到他的这个长处,就是没有白学。”
“是。”
“他的立场如何,我不去干涉,”慈禧太后摇摇头,“但是你自己也要有自己的判断,师傅的话,不一定对,我的话,也不一定对,都是自己心里要有一个主见的。”
“为政者,需要是利人之长,避人之短,翁同龢,如今看着,办洋务不怎么样,大约将来也不会有什么长进,所以在礼部或者翰林院,这样的位置呆着合适,我有心让他去管教育部,但是外头的人,反应激烈的很,谁都明白,这样一个不支持洋务的人,当教育部尚书,将来那些人培养出来,难不成都会是支持洋务的吗?所以也就罢了,管着翰林院和詹事府,这就足够让人操心的了。”
“所以你说的极是,我只是看中他的学问,他私德如何,海内也是都点头的,这样的人在边上,想必不会把你带歪。”
“是!”皇帝连忙说道,“翁师傅的学问人品儿子是极为钦佩的。”
慈禧太后点点头,“但是我也怕他把你带歪了,所以又让王恺运去给你授课,他当然算不得什么文章大才,所寻求的,说句实话,算不得什么正道,但是为帝王者,不用正道解决问题的时候太多了,咱们娘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世宗皇帝多为世人所诟病,最大的原因不就是用血滴子来刺探百官,杀人灭口吗?这话外头是不能说的,但是,这个就是事实。”
“阳谋阴谋,从未在朝政之中断过,就是比如我,也干了一些不能上台面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都不会是合法的,更不会是合乎规矩的,但是有时候就要去做,八旗的事儿,我让王恺运去联络宗室重臣,再用名利或者是隐私,收买和威胁,这才把外面的阻力减到了最少。这能说出去吗?那家的王爷喜欢庶母?谁害死了亲哥哥来谋求爵位,还是最喜欢小女孩的某些宗亲?这些人,这些事儿,都不能说出去,或者是不说出去,比说出去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