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往椅背上一靠。笑道:“啊。朱先生。您号称‘了数君’。相法精奇。自不必说。刚才我等谈玄论术。请小山上人和曾掌爷替我们看了面相。两位都各抒见解。自有独到。既然先生在此。又岂能错过。不如也给我等看看如何。”
朱情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亲切。实则笑里藏刀。有些人外示忠厚。实则内藏奸诈。故相法虽可参考。却不精确。观之无益。这相不看也罢。”
他说到“表面亲切”时。眼睛便瞧着秦绝响。说到“外示忠厚”。又转去看常思豪。便如同直骂二人一般。
秦绝响丝毫不怒。笑道:“先生法通阴阳。精于数术。观人方法也必很多了。像什么摇签啦、起课啦、子平啦之类的。以先生之见。哪种方法。所测更为准确呢。”
朱情斜了他一眼。道:“占卜起课无非骗人钱财的把戏。倒是武者能交手观艺。由剑知心。文人可落笔成文。诗墨传情。文武之道乃心之投影。倒是瞒不住人的。”
秦绝响笑道:“打打杀杀都是莽夫行径。可沒什么意思。写大块文章。也沒那功夫心情。不过。既然说写字也可以看出人心。那今天赶上先生在。咱们可要风雅一把了。”
朱情移开目光。沒有言语。
秦绝响也不瞧他。只当他是默应了。笑道:“今天能请朱先生给测字儿。真是无上荣幸呢。來來來。大哥。你先來。”
常思豪与江晚曾在林中一晤。知道他们心系国民。胸中自有其志。只不过与自己的意见不合而已。却也不愿得罪伤了他们。此刻二人身着仆随装束立于徐三公子身后。任绝响调侃。对他们來说。脸面已经丢到极点。自己更不想再行添乱。摇头道:“还是算了。朱先生博古通今。让他來测字算卦。岂非大才小用。”
秦绝响正要相劝。却听朱情先开了口道:“侯爷义勇侠烈。凭功受爵。当之无愧。然初入官场。难免水生浪不熟。朱某不才。倒有意为侯爷这前程测上一测。”
常思豪望着他。心想莫非他对自己有话要说。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了。”略想一想。手指蘸茶。在桌上写下了一字。
众人聚目去看。只见他写的。正是个“侠”字。【繁体写为:俠】
朱情眼睛微眯。说道:“侠字左人右夹。是一人面对夹缝之象。说明其人处于两难之中。面临着一个选择。”说到这里。刻意一顿。两眼前盯。
常思豪寻思:“面临选择。什么选择。是江湖与官场的选择。还是愿否与你们一起兴义兵造反的选择。”
只见朱情望定了自己。又道:“这夹字。是一个大人。肩上有两个小人。预示着正人君子选择不慎。必受到小人胁制。将來结局堪忧。看來侯爷在这春风得意之时。还当小心谨慎。珍重为上。”
此刻常思豪坐在秦绝响和曾仕权之间。正是二人夹一人的状态。所以这话一出。满桌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了保持和牵强。秦绝响大笑:“啊呀。我大哥身边。就我最小。朱先生这话。该不会在说。我是小人吧。”
江晚笑道:“您这可玩笑了。这君子、小人之分的小。岂是指的年龄。何况现如今您是堂堂五品的‘秦大人’。怎么会是小人呢。”几人一听。又都笑得放开了些。
秦绝响笑道:“嗯。说的也是。不过朱先生这侠字的解法。是否太悲观了呢。依我看來。这侠字。是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一群人围拢着另一个人。小人可解为百姓。被围拢的。自然是大英雄。大英雄做了侠义之举。故而人们夹道欢迎。这明明是欢喜庆祝之象嘛。”
曾仕权笑道:“嗯。小秦爷所言。似乎更为贴切。”
朱情道:“测字也讲天时地利。也要看情境时机。诸位请再细看那侠字是用何物写成。”
大家依言再往桌上看。只见那字水迹未干。却不明其意。
朱情道:“侯爷蘸这水是茶水。”
别人尚在恍惚。常思豪想起小晴说茶的事。立刻便明白了:“茶字上草下木。草随风。木抗风。人在其间。是做随风之草。还是做抗风之木。自然是一个两难之选。和前述面对夹缝之意相同。”
秦绝响脑子灵活。也立刻想到。但当着曾仕权的面。这话再往深说便嫌露骨。也便不再和他抬杠。一笑道:“嗯。茶者。插也。我大哥天降奇兵。插入官场。果然是容易受到排挤呀。朱先生解得甚是。了数君的名头。果然是名不虚传。”
曾仕权笑眼微眯:“这满庭满座的。哪怕官居一品二品。也无非仍是些与草木同朽的俗人。和侯爷这皇王御弟。金枝玉叶。可怎么比呢。大伙儿纵然是聚在侯爷身边。那也是图个大树底下好乘凉罢。”
秦绝响乐不可支道:“掌爷。好解。好解。看來您对测字也大有研究。來來來。我说一个。您來给我测测。”
曾仕权笑道:“您这可是为难人了。我哪里会呢。”
秦绝响笑道:“又谦虚了不是。”伸指去杯里蘸茶。心里盘算着写个什么不好解的字。这念头一动。便想到了“解”字。测字实为解字。若反以“解”字來测。岂不妙哉。落指要写。又觉不成:解字分作牛角刀。带有杀意。与今日宴会气氛不洽。忽然想起这两日大姐拉着自己闲话家常。不胜其烦的事來。心中一乐。当即这一撇下來打了个折弯。顺笔写下一个姐姐的“姐”字。
曾仕权笑道:“好。姐者。解也。仕权才薄。可是真解不出了。不知朱先生有解无解。作何解释。”
朱情居然难得地一笑:“秦大人、各位恕罪。此字虽然有解。在下却实实解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