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丝毫不知,此刻瞧着这袁老先生如此兴奋,还有些纳闷。
袁祥平从旁人手中要过一枝火把,向他递过來道:“军侯來得正好,我等捉到一个胡僧,正要以火焚之,祭奠祖先在天之灵,这头一把火,老朽本想自己來点,如今军侯在此,便由您请吧,”众儒生一听精神振奋,齐声喝好。
“呃这……”
常思豪沉吟着瞄了柴堆一眼,拱手道:“袁老先生,这胡僧杀不得,”火黎孤温正瞪视这边,听得一愣,眉毛斜斜挑起,群儒更是面面相觑。
袁祥平脸色微变:“军侯,这话怎么说,”
“呃,”常思豪道:“在下于剑门道上,曾与这火黎孤温见过一面,此人虽是瓦剌国师,可也通时达务,晓得礼仪人情……”
袁祥平道:“军侯,你这话可差了,此人潜入我大明境内,居心叵测,原要装出一副斯文模样,怎可被他骗过,”说着掏出羊皮手卷:“这书信之中,写明了绰罗斯汗的意图,他们这是要去联结古田,共谋大明江山,若被他们杀进中原,那时节众鞑子一个个以竞杀为乐,可不会讲什么礼仪人情,”众儒生也都哗然前涌,同声附和。
常思豪心知若犯了众怒可不好收场,然而当着火黎孤温又不能把事言明,此时六成和尚笑了起來:“袁老误会了,侯爷的意思是,此人欲联结内寇,反我大明,实在罪不容诛,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还当将其解送京师,依律问罪才是,怎可乱动私刑呢,若是就这么将他烧死,岂非要让番邦外国笑我天朝不知礼仪、法乱无章吗,”
袁祥平乃饱学宿儒,最重礼法,闻此言立刻肃然,说道:“禅师所言极是,老朽一时气愤,这倒鲁莽了,”当下命人拆撤柴堆,请二人入厅奉茶,忽然间就听“豁啦”一声巨响,急回头看时,只见院门被撞倒了半扇,一条山精巨怪般的大汉闯了进來,众儒生唬得一怔,有人惊道:“不好,鞑子同伙來救人了,”有两个儒生吓得浑身发抖把握不定,火把落地沾油,“哧喽”火苗一窜,柴堆便熊熊燃烧起來,顿时松香满院,烟气冲天,其它人一看,有的投掷火把阻那大汉,有的往柴堆木桩上扔,意图“烧死人质”。
那大汉正是李双吉,他在外面跳不上墙,心中着急,绕來绕去好容易找见大门,里面又都上了栓,喊人无应,只好用蛮力撞开,三苏祠院子颇多,众儒生又都在深院举火,半途更无人阻拦接应,他两条大腿撒开,只管奔红光处而來,一道也不知把门撞坏了多少,此刻见火把连珠抛來,赶忙左拨右闪,烫得哇哇乱叫。
火黎孤温身上被油泼透,沾火就着,燃烧极快,火苗瞬间便从脚底窜上了颈口,加上柴堆浓烟滚滚,烈焰冲天,他连烧带呛之下,也是呜哇怪叫,李双吉的喊声与之合在一处,倒真像是番邦鸟语对答,众儒生也都在狂呼乱喊,一时间院中乱作一团。
常思豪见势不好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火树,剑花随手而绽,挑断火黎孤温身上绳索,提颈一甩,将他扔在柴堆之外,六成也赶紧大声呼唤,替李双吉分辩,众儒生这才住手。
火黎孤温虽出火海,身上衣衫仍自烧个不休,他中了唐门毒药,手足酸软无力扑火,常思豪过去接连几剑将他衣衫扫破,带火的布片纷纷散落在地,众人瞧时,只见这大和尚光溜溜地躺在那里,偌大身躯上左一块黑,右一块白,眉毛已然燎尽,连裆下那堆毛扎扎也烧成了一撮灰,乌米穗般保持着原來的形状,儒生中有十來岁的半大学童瞧着他两腿中间嘀咕:“咦,这胡僧个子挺大,家伙倒小,”旁边有人道:“莫笑人短,勿炫己长,墨子曰: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又一人道:“去,非礼勿视,”
火黎孤温身上烧了不少水泡,十分灼痛,尤其两只大金环被火燎热,烫得耳垂刺痒之极,其苦楚实比疼痛还要难熬,此刻正自咬牙强捱硬挺,听了这话却羞愧难当,立时大叫起來:“你们懂得什么,我这……这是马阴藏相,”马阴藏相即外阳缩如童子,乃内功大成的标志,众儒生哪里懂得,一听都眯起眼來,脸露鄙夷之色,先前那小学童暗自嘀咕:“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傲贱,小必自卑……”
火黎孤温气得几欲晕去,常思豪解下外氅,给他遮住身体。
袁祥平见胡僧遭火燎虽不致死,却也大出了一口恶气,这时李双吉拍灭了身上火焰,由六成引过來相见,袁祥平仰起大头瞧他,心里十分欢喜,拢须笑道:“云从龙,风从虎,英雄身边人物,亦自不凡哪,”当下吩咐摆茶设酒,要款待三人,李双吉已经吃过了饭,便留在外面负责看守火黎孤温。
不一时厅中酒菜齐上,虽然都是素食,却也显得十分丰盛,席间袁祥平缅怀荣光,痛述惨史,又由古及今,说到徐阶不重边防、削减军费,只顾安插党羽等事,不免又议论一回。
常思豪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便问:“老先生才学过人,怎不出仕做官,为民造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