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甘。溶家世代为将,一身傲气已然入骨。溶家之人即便死,傲骨绝不会倒下。
“你抗争无路,复仇无门,又无法甘于平庸。孩子,你害怕,是吗?”
溶桑桑静静听着关父之言,这短短一席话,道尽了溶桑桑这几个月心中隐藏的痛苦。她看着床榻上的溶则,不说话。
是呀,她害怕,从未如此怕过。在这世界,她穷尽上一世也未曾得到的东西,忽的都有了,又忽的没了。
这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充斥着阴谋杀戮,她看似坚韧,可实际却没有半点心安。她怕失去,怕这个陌生的世界。
“孩子,溶家为何会在西宁有如此声势?因为手中兵权吗?”关父又问道。
溶桑桑依旧不语。
“不是,溶家声势,来源于溶家人的信念,哪怕付出身命亦毫不动摇的信念。
不说远的,便说你祖父,他便是因为不肯后退一步,死在了与端冥大战中。
桑儿,这样的人,溶家每一代都有。若你说你父亲不值,为什么?因为这一个皇帝昏庸狭隘?你可知道,溶家的卫国大将军,从来不是为了皇帝而战,他们的忠义,亦从来不是只献给天子。
“你说贺兰氏不值,你又可知道,多少代了?溶家与贺兰家共担社稷,不分你我。”
“有人说,这天下,溶家唾手可得,说溶家守护天下,即便取而代之,有何不可?可果真是如他们所说吗?”
溶桑桑愣愣听着关父说话,陷入沉思。
半晌,关父开口又道:“溶家若要江山,虽无不可,可绝不会像那些人所说,唾手可得那般容易。
“那至尊高位,从来都是鲜血铸就。溶家人若要夺取,需要付出溶家先祖时代守护之人的鲜血,这不止是背叛皇室,更是背叛溶家先祖。
“你父亲不愿做那样的事。知晓溶家将不存于世,他不愿愧对先祖,不愿无辜军民白白流血,不愿你和你母亲牵连送命,他选择了牺牲。
“你或许觉得,这样的选择对于一生驰骋疆场的将军来说,太过憋屈,可是桑儿,这是你父亲最让我佩服的一次。”
溶桑桑依旧神情惶惶,关父却不停顿,继续道:“他为了国内安稳、军中太平,写了遗书、下了军令,他提前安顿你娘亲,那时他寻不到你,不然,他也会安顿好你。
“我想,最让他辗转难安的,是你的哥哥,爵儿。”
溶桑桑听到这,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嘴里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半晌,她愤恨道:“即便我爹爹心甘情愿,可贺兰泓如此行事,便这样算了吗?什么狗屁‘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世间之人,人人平等,他贺兰泓即便是皇上,便可随便夺人性命?”
溶桑桑这一通怒吼,着实吓了关老爷子一跳。他虽是泰斗鸿儒,为人十分开明,可像“人人平等”这样的话,他还是不敢说的。
而后,他有些泄气,长长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至今也未想明白。这当今皇帝,虽说不得有多贤明,可也不至于昏庸至此……
“老夫离京太久了,可是,皇帝往年风评还是不错的,虽重权衡之术,却也知国事之重,对溶家也足够信任。我也万万没想到,只一年多时间,事态竟可反转至这等地步。
“这……到底是皇帝年迈昏庸,抑或另有隐情?”
关父不觉也陷入沉思,溶桑桑则趴在溶则床榻边上,定定看着床榻之上的溶则,眼神晦暗不明。
待关父回过神时,溶桑桑已又一脸平静看着他,脸上神色已恢复平静。
“我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不想竟已暴露无遗。”溶桑桑看着关老爷子,微笑说道。
关父莞尔一笑,叹道:“你个鬼精灵……”
溶桑桑面露怅然之色,道:“我是溶家女儿,父亲哥哥既然已做如此抉择,我便且再将心向明月。可我不是父亲,没有他的信念,世间污浊肮脏,总得洗刷。即便暗夜无边,终会迎来破晓,若需时机,或许,我便是那时机。
“‘异世之魂,可安现世之乱’,或许,有点意思……”
溶桑桑的话,前面的,关老爷子还听得懂,可后面却懵懂起来。
溶桑桑却再不多言,她眼神清明,坦坦荡荡。
她起身对着床榻之上的溶则恭敬作揖告别。转而扶了关老爷子起身,道:“外祖父有疾在身,还是早些将息,桑儿扶您去休息吧?”
关老爷子看着这孙女,第一次觉得有些搞不清楚一个人。他知这次谈话已无法继续,也不强求,任由溶桑桑扶她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