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没脑子的人,我是不信的。不过媳妇你太心善,下回再遇见此等事体,先来告诉我,看我怎么罚她。”
林依怎么也想不到,杨氏会讲出这样一番话来,更为惊讶了。
杨氏示意她继续吃胡饼,免得冷掉了,又缓缓道:“我要与你爹收通房,是没得办法的事,你们还年轻,又不是生不出儿子,何苦来哉。”她讲着讲着,笑了,道:“你若真碍面子,将这没影儿的事应承下来,可就让我瞧扁了。我不喜三郎媳妇,就是因着她立不起来,一味委曲求全。”
林依说不出的感激,语有哽咽,道:“娘,不瞒你说,我猜过流霞的心思,生怕你要顺水推舟,把她送与仲微做通房呢。”
杨氏笑道:“我又不是二夫人。”
林依就忍不住也笑了,将剩下的半个胡饼慢慢吃完,心道,幸亏自己幸运,有杨氏这样的婆婆,不然此事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杨氏见她吃完后,开始拾掇剩下的胡饼,道:“不急,待会儿再收拾,我这里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杨氏道:“你爹想将流霞收房,我已是允了。”林依知道杨氏也是不喜妾室的,一声“恭喜”就讲不出口,沉默下来。
杨氏见林依这样,还以为她是担心流霞会不会与张仲微生出个小兄弟来,忙安慰她道:“你放心……”她话刚要出口,忽地记起,那些手段,林依并不知晓,于是连忙打住,另换了别的话来讲。
林依向来敏感,觉出杨氏欲言又止,不过她对杨氏感激一片,并未多想,顺着她的话聊了几句,便端着剩下的胡饼,去了后面的下人房。
两名丫头都在房内,流霞哭得双眼红肿,青苗正在安慰她,两人见林依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林依心里有气,只当没看见流霞,问青苗道:“早上可曾吃饱了?这里还剩了几个胡饼,且拿去吃。”
青苗欢呼一声,接了过去,抓起一个就啃,含混道:“还是二少夫人体贴人。”啃了两口,又道:“凉了,硬邦邦的,不如热时好吃。”
林依指了指外面的灶台道:“去热一热便好。”
青苗摇头道:“这里不比乡下,烧的柴火都是买来的,根根都是钱哩,还是省着些。”
林依见青苗懂事,很是欣慰。她转身欲离去,却忽地想起,青苗比她还要心善,万一也受了流霞暗算,可怎么好?
青苗见她停在那里,问道:“二少夫人还有吩咐?”
林依顺势接道:“你卖姜辣萝卜的事,我还要与你讲一讲,你且到我房中来。”
青苗如今最上心的就是萝卜生意,闻言一刻也不耽误,脚跟脚地随林依进了她卧房,问道:“可是我做的姜辣萝卜,还不够好吃?”
林依示意她关上房门,而后将流霞昨日行径,原原本本讲与她听。青苗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昨儿她嘱咐我莫要多口舌,我还道她是个好人,没想到转眼就来设计二少夫人。”
林依道:“她马上就是大老爷的通房,此事你听过就算,不许外传,只是往后须得多些防人之心,莫要太心软,免得犯我这样的错。”
青苗忙道:“心软又不是坏事,是流霞太可恶,二少夫人莫要放在心上。”又道:“这事我只记在心里,面儿上待她还同以前一样。”
林依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且去罢。”
青苗行礼离去,林依唤进张仲微,将杨氏的决定讲与他听,感叹道:“我命好,有个好婆婆,省却许多烦恼事。”
张仲微亦是感激杨氏,点头道:“娘明辨事理,往后咱们更要好好孝敬她。”
林依依偎到他怀里,不好意思道:“都是我犯傻,不然甚么事也没有。”
张仲微搂了她,安慰道:“又不是圣人,谁能不犯错,记着教训,往后不再错便得。”
林依点头,紧紧抱着张仲微,暗自下决定,往后帮人,一定先将底线设好。
且说青苗回房,见着流霞,果真同往常一样亲热,还道:“二少夫人另教我一种法子,做的姜辣萝卜更脆嫩,流霞姐姐要不要尝尝?”
其实青苗方才随林依回房,流霞一颗心已然提起,此刻听她讲的真是姜辣萝卜的事,才松了口气,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又歪到床上去。
上午的时间总是飞快地过去,才吃过早饭,转眼又到中午,青苗将头日的剩菜剩饭热了热,同流霞两个端了上去。张栋一见到满桌子的隔夜菜,眉头就皱了起来。
林依见他迟迟不拿筷子,才想起早上被流霞的事一打岔,忘了将剩菜一事向杨氏禀报。她顿时心虚起来,偷偷瞄张仲微,希望他来救场。张仲微没辜负她的期望,将事情一人扛下来,出声道:“我看昨儿的饭菜剩下不少,倒掉可惜了,便没让娘子去买菜,爹娘若是吃不惯,我叫青苗去买些熟食来。”
张栋正要开口,杨氏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道:“咱们又不是富贵之家,省着过日子是应该的,哪有吃不惯一说,这样很好。”
张栋没了讲话的意思,但还是不动筷子,林依与张仲微正坐立不安,杨氏吩咐道:“媳妇挑个吉日,我要替流霞开脸。”
张栋听了这话,心情舒畅,这才勉强将筷子举了起来。林依暗吐一口气,朝杨氏投去感激一眼,应了个“是”字。
整顿饭下来,流霞都是一副想哭又不敢的模样,好容易服侍主人们吃完饭,她疾步走回房内,伏床大哭。青苗一人收拾碗筷,暗地里把嘴撅了老高,待得回房,却换了笑脸出来,向流霞福身道:“恭喜流霞姐姐。”
流霞抬起身子,啐道:“连你也来挖苦我。”
青苗瞧她是真伤心,本想好的话就有些讲不出口,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也别太难过,待得生下一儿半女,挣来个妾室,可就是半个主子。”
流霞惨然一笑:“若真能生下儿子,我就不会哭了。”
青苗不解这话的意思,追着她问,流霞却不肯答,谎称头疼,将被子一捂,蒙头装睡。
青苗无法,只得任她去,走到外面,独自将碗筷洗了,将灶台擦净。
杨氏说是要与流霞开脸,其实只是场面话,照她的意思,通房丫头也是丫头,没甚么不同,酒不必摆,称呼不用换,甚至连式都不用更改,因此张栋等了好几日,也没等来开脸的那一天,这日他终于忍不住,来问杨氏道:“原来夫人只是哄我?”
杨氏指着狭小的屋子道:“我若是不愿意,还放话出去作甚,实在是房屋狭小,腾不出地方让你们圆房。”
张栋从卧室踱到客厅,又从客厅踱到卧室,地方确是小了些,总不能让杨氏把床让出来,或是他同流霞在客厅里打地铺。他想了又想,生儿子的事不能耽误,就站在后窗朝外看,道:“夫人,那间房不是我们的?”
杨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道:“那是下人房,仲微媳妇租来与两个丫头住的。”
张栋难得地,在杨氏面前露了羞意,望着她不说话。杨氏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定是想让青苗搬出去,把那间屋让给流霞一人住,好方便他过去。若那间房是杨氏出钱,或者青苗是她的丫头,倒是没有问题,可眼下这情形,要想让青苗搬出去,先得林依同意,这样的话,叫杨氏怎好意思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