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我本来想要步步相迫，一直把他逼到角落,直到他坦然承认自己的过往,自己的过错。然而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自从我们重逢之后,我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地方是空空荡荡的,如同熊熊燃烧过后的废墟一般,在那废墟的上空还飘荡着灰色的令人窒息的呛人薄雾。而只有他的坦白，他的忏悔，才能够重新填满那个地方，那个空当。我的每一种报复的手段和行为，我一路穷追不舍想要从他灵魂深处获取的，原来不仅仅是他的悔意,更有他从不曾表达过的感情——

    原来，我最想知道的，不是我受了那一记“光明圣言”，眼看着活不成了，他有没有痛切忏悔，一再追忆；而是，当他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之后，把我想得那样恶毒那样无情之后，他对我的感情，是否还始终如一？

    原来，我想要的，是他的忠贞。不计后果、违背原则、罔视道义的，盲目的纯挚的忠贞。

    可是，这可能么。

    我忽然觉得全身的气力在那一刻都消失，他的公正清直，衬得我方才的虚张声势更加的狼狈阴暗。我猛然撇开了脸，用一种听上去奇奇怪怪简直不像是我自己会发出来的声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虚伪地说道：“哦，这简直是不需要回答的一个愚蠢问题。大人维护正义和谐的名声，传遍亚山世界的每一寸土地；自然，也和恶魔领主从来都是那么不共戴天！……”

    我的声音乍然在半空中断裂，我的喉咙紧缩而口中发干，一时间好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我只能涩然笑笑，暗中将自己冰冷的双手紧握成拳。然后，我将手中的那根长鞭重新缠回自己腰间，绕过芬丹，继续向森林外走去。

    我刚刚掠过他身侧不到两秒钟，就听到他冷冷地、突如其来地开口：“……站住。”

    我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他。林中纵横交错的树影随着晚风的吹拂而摇晃不定，在我们之间投下一片光怪陆离的暗影。

    芬丹似乎也停顿了片刻，仿佛是在整理着自己的措辞。最后，他简单地说道：“伊拉娅女族长，你似乎知道得很多，好奇心也很强……”

    我敷衍似地勾唇笑了笑，没有作声。

    芬丹的眼神穿过我们之间的距离，如一道闪电般，锐利地照射在我脸上。他慢慢说道：“……不过，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试探。女士，您那些多余的好奇心，请妥善收好。我不希望艾罗兰和贵部落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同盟和宝贵的一丝互信，被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龃龉所破坏。”

    对于他半含威势的警告，我只是低声冷笑了一声。

    “哈！芬丹大人，恐怕您搞错了。我对您和有关于您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多余的兴趣。我只是好心来警告您小心邻国的女王陛下的本来面目。至于您把我的意思解读成什么样子，或者您对此作何打算，那都是您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您大可放心，当贵国消灭伊蓓丝之时，就是我军重新上路寻找黑龙之日。我不会在贵国多停留一秒钟，免得破坏您心目中宝贵的互信和同盟！”

    我的话音未落，就看见芬丹的眉心跳了一跳。他在夜色掩映下显得高大挺拔、充满威严感的身躯，也微微绷直，释放出某种不知名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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