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凤姐能得这一句话,不是因为她是大房的儿媳,而是因为她姓王,和薛姨妈一样是王家人。
听落春这么说,邢夫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不由得放下了筷子,陷入了思考中。落春叹了一口气说道:“盖省亲别院,迎接大姐姐回家,听起来是风光,是热闹,但是盖房子是要钱的,这钱从哪来?虽然大姐姐是二房的女儿,但是这钱二叔和二婶必是不肯出的,只能公中掏了,说是公中,其实还不是我们大房掏大头!母亲虽然没掌着府里管家大权,但是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当过家,理过事的,府里是什么个情况我不相信你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
嗤笑了一下,落春继续说道:“府中现在生齿日繁,事务日盛,日用排场费用,不肯将就省俭,偏花得多,进得少,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恐怕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盖省亲别墅,花费不菲,这钱从哪里来?我可是知道库里可是没有存银了,账面上更是捉襟见肘,全靠凤姐四处张罗,拆东墙补西墙的,勉强支撑。为了筹钱盖园子,少不得要卖地卖铺子,要是这样的话,府里可是就要伤筋动骨了,而且,这钱若是有机会找补回来还好,但是母亲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这么一大笔钱,就为了买个虚热闹,值得吗?最终,风光和富贵都是二房的,我们大房费钱又费力,又能得到什么?顶多几句好听的客气话而已,说不定,人家还不满意,反而落得一身埋怨呢。想要听好听的,拿钱到大街上,找那说书的,二两银子听一个时辰,还不带重复的。何必在这出力不讨好,没准自家还要被人家谋算去了呢!”
邢夫人彻底听住了,将落春的话翻来覆去的琢磨个半晌,一拍桌子说道:“正是这样,若非你说破,我这还犯着糊涂,被你二婶牵着走呢。还有你那个好二嫂。整日跟在你二婶后面忙前忙后的,却不知道她那个好姑妈已经连她都算计上了。只是你二婶聪明,我们这也不都是傻子,也有明白人,想让我们大房出钱出力为他们二房做嫁衣,做梦!我这就和你父亲说去。”说着,邢夫人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要向外走。
“母亲!”落春赶紧叫住她,神情带着几分悲哀摇头叹道:“没用的。这府里除了我们娘俩,又有谁肯听我们说话?这么些年了,你在府里说的话,又有谁听进去过?”贾赦现在就如同一头蒙上了眼睛的驴子,除了吃喝玩乐,其它的全都不想。“就算你去找父亲,且不说父亲有没有耐心听你说下去,就算他听下去了,他也会觉得你在危言耸听,因为爵位传承从来都是由长房嫡子继承,这是规矩,不然,当初父亲那么不成器,不肖,哪怕是连降几级,还不是由他来继承,而不是二叔,所以他只会觉得你没事找事。至于琏二哥和琏二嫂子,更是把二叔和二婶认作好二叔,好二婶,而且有些事我们空口无凭,说了之后说不定人家会认为我们污蔑二房,进而挑拨离间,所以空口白牙的想要让他们相信,难。”
贾赦当年可是卷进去义忠亲王的事情里去了,最后还不是有惊无险的继承了府里的爵位,所以他只是不满他们把持府里的大权,但是不会将贾政这一房视为威胁,何况,元春封妃,还是给贾家带来一定好处的,所以就算贾赦听了邢夫人的话,只会觉得邢夫人心眼小,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眼前的难处,没看到长远,所以找贾赦没用。贾赦已经是大房里邢夫人和落春找到的唯一同盟了,如果他都不站在她们这一边,那么已经被二房笼络过去的贾琏和凤姐就更不用说了。
贾琏和凤姐,已经被二房洗脑,所以除非有确凿的明证,不然,不管说什么都没用。特别是凤姐,在凤姐的心里,王夫人可不仅仅是她二婶,还是她姑妈,和她一样都是王家人,是自己人,而凤姐本身又不待见邢夫人,所以邢夫人去说王夫人的‘坏话’,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因此纵使贾琏心生疑虑,但是已经被凤姐拿下的他,当不得大用。至于贾母、贾政和王夫人,呵呵,想让他们占在她们站一边,说笑呢吧。
至于贾珍和贾蓉,事不关己,他们不会多掺和,但是如果被他们知道,元春封妃,没有太多好处可捞,必会缩到后面去,单靠荣府一府之力盖省亲别墅,那岂不是雪上加霜,而且就贾珍和贾蓉那副德行,那钱与其被他们拿去吃喝玩乐,去嫖,去赌,还不如帮衬这边府里一把,所以落春没打算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当然,人家也肯听她一个小姑娘说才行!
邢夫人不知道贾赦当年义忠亲王的旧事,听落春这么说,不死心,依然要去试试。落春见状,没有再劝,任由邢夫人去碰壁。因为事关重大,邢夫人一个人未带,去找贾赦,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她头上*的回来了。落春看到她这个样子,赶忙让锦屏拿毛巾来给邢夫人擦脸。
“不用给我拿衣服,不用换。我身上这身就左肩膀这边溅了一点茶渍,这衣服颜色深,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就不折腾了。”邢夫人拦下了准备去取新衣让她换下身上这一身的五福,看着落春关切的目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只不过被你父亲拿茶泼了一下而已,那茶都放久了,已经凉了,就算泼到头上没事。”跟着苦笑道:“不过也是我活该,谁让我扰了你父亲和小老婆吃酒看戏的兴头不说,而且还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把你大姐姐好好一桩封妃的大喜事差点说成了大房的祸事。只是真让你给猜中了,你父亲果然听不进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白跑这一趟了,也免了这一泼。”
祸事?真要花大钱盖省亲别墅才真是祸事呢!想到府里欠国库的银钱那巨大的数目,府里对此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落春心中冷笑连连,被皇上知道,还国库欠银没钱,但是却有钱该省亲别墅,这让皇上怎么想?听说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心眼可不算大,很是能记仇,而且记性良好,十年前的小事都记得,这样看来,贾家这不是在找死,是在做什么!
“其实父亲听不进去听得进去都无所谓,大姐姐已经封妃,皇家就省亲一事已降谕,如今家在京城的妃嫔人家大多都已经动了起来,我们家怎么可能落人于后。老太太、二叔和二婶是必然要盖省亲别墅接大姐姐的,琏二哥和琏二嫂子应该也是支持的,他们都已经决定了,就算父亲和我们反对,恐怕也于事无补。”落春神色淡淡的陈述一桩事实。府里二房当家,如今再有元春封妃之势,更是水涨船高,再加上贾母,哪有他们大房说“不”的余地。
邢夫人神色颓丧的叹了一口气,灰心说道:“算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只要这府里不少我们娘俩的吃穿,我们又何必咸操萝卜淡操心,管那么多。反正我膝下只有你一个,这个爵位让谁得去和我也没太大关联。连皇上都说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所以才会有上谕准许宫妃省亲,琏儿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到底叫我一声母亲,我就不信了,难道他没了爵位,就不管我这个母亲了不成?至于府里的嫁妆,有当然好,没有咱们也不指望。你给我出的好主意,生意虽然不起眼,但是收益不错,等你长大成人出嫁,母亲手里也能攒一笔好钱了,届时就算公中没钱,我也能给你置办出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何况,就算公中没钱,这府里谁手里的体己都不少,你出嫁时,他们总不会一毛不拔吧,还有你父亲那里……”
话题一下子被邢夫人给带偏了,落春无奈的笑了一下,娇嗔着打断她:“母亲!”看到落春这副模样,邢夫人笑了,摸上她的头,笑道:“好了,好了,我的落儿害羞了,母亲不说了就是。”叹了一口气,看到只吃了几口的饭菜,吩咐道:“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拿下去重新摆一份上来。”
下面伺候的丫头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下去,跟着一份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过来。邢夫人在饭桌前坐下,伸手招呼落春,“落儿,快过来吃饭。”见在她对面坐下的落儿面色凝重,她起身盛了一碗老鸭汤递给落春,笑道:“好了,别去想了,想也没用,何必呢。这事现在和我们不相干,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然后等着看戏就是了。”
落春接过汤碗,笑笑,没有说话。或许以前她有心情可以看戏,但是看着贾家往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不回头,虽然是没办法,不得已只能尽力让自己想开,但是她可不比邢夫人,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看戏,她可不想给贾家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