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
已是傍晚时分,灵堂早在昨个儿便已布置妥当。如今的贾母,正躺在上好的棺木里,享着儿孙们的供养……
忽的,林之孝家的匆匆赶来,在贾琏身畔低语几句后,贾琏起身往外头走去。林之孝家的见王熙凤看过来,低声道:“是宫里来人。”
宫里?
无需过多猜测,只因贾琏很快就再度回了灵堂,将消息告知予了在场诸人。
贤德妃薨了。
莫说其他的人了,纵是王熙凤这个前世已经经历过一回的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足足半刻钟没能缓过神来。其实,王熙凤对贤德妃贾元春的感观一直很复杂。在元春尚未入宫之前,荣国府一度只有两个姐儿,除了元春便是王熙凤。俩人虽只是表姐妹关系,可因着打小一道儿长大,且元春心气虽高,脾气却极好,懂道理识大体,不像王熙凤那般一旦怒气上头,就破口大骂。可以说,俩人曾一度如同亲姐妹一般,至少对于王熙凤来说,元春要比她的堂妹王熙鸾来得更为亲近也更好相处。
是甚么时候变了呢?又或者,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元春一直都是元春,只不过年幼时候的王熙凤太天真无邪了。
想起前世,王夫人为了让薛宝钗成为宝二奶奶,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那个时候,甭管王熙凤是否出于私心,总之她确是支持黛玉的。可惜,上头有个贤德妃娘娘。就因着那些明里暗里的指示,薛宝钗就这样战胜了黛玉,成为了宝二奶奶,也就在大婚的那一日,黛玉消香玉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黛玉之死,又何尝不是因为元春呢?当然,王熙凤也明白,前世的她并不曾尽全力护住黛玉。
可今生,一切都变了。从她重生那一日开始,事态的发展就完全不是前世那般模样了。元春倒是依旧封了妃,那是因为王熙凤没那个能耐干涉宫廷纷争。可之后,元春省亲一事,却因着大房、二房分家而被迫延后。当然,元春最终还是省亲了,却只是造成了宁荣二府陌路的后果。
“大姐姐,你可曾后悔过?”王熙凤近乎叹息一般的说。
元春跟王熙凤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单从人品上来看,自私自利的王熙凤是绝对不如元春的。想也是,王熙凤打小就失了母亲,父亲和大哥都是靠不住的,她又长期寄养在贾母跟前,造就她对娘家人漠视的性子。别说今生了,就算是前世,她自打嫁人后,也极少同娘家人来往。而元春……
“她后不后悔我是不知道,我就在想,二太太要是知晓了这事儿,会不会后悔当初没答应理国公府的求亲。”贾琏就站在王熙凤身畔,尽管王熙凤说话的声儿极轻,他仍是听到了,“凤哥儿,你大概并不知晓罢?当初,理国公夫人曾为她的嫡长孙求过亲。”
这事儿王熙凤还真是不知晓,不过这倒是正常的,毕竟当时王熙凤尚未嫁给贾琏,甚至那会儿应当还不曾开始说亲。自然,像这种荣国府的家务事,根本就没有必要告诉王熙凤。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元春是注定要入宫的,更是不能有任何风言风语。
“理国公府也没落了。”王熙凤叹息道。
确实没落了,当初风光无限的四王八公,真正仍屹立不倒的也就只有南安郡王霍非,以及北静郡王水溶了。可事实上,纵是他们俩,也早已没了兵权。北静郡王也罢,他尚不曾及冠,未得当今重用倒也不算甚么稀罕事儿。可南安郡王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且性子虽胡来了一些,人还是极为靠得住的,饶是如此,当今也不过是偶尔给他个临时的差遣,与其说是重用不若说是牵绊。
四王八公,大部分都已经由第三代子嗣继承了,小部分则干脆轮到了第四代。譬如南安郡王、北静郡王,皆是贾琏同辈之人。
没落,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即便没落了又如何?咱们家不一样没落了吗?凤哥儿,你嫁予我可后悔?”贾琏忽的凑到王熙凤耳畔道。
王熙凤当下回了他一个白眼。灵堂之上,就算她和贾琏都早已接受了贾母的死讯,可这般做法也太夸张了。王熙凤没好气的回道:“琏二爷若真有闲心,倒不如去问问当今打算如何处理娘娘的后事。”
“如何处理?”贾琏愣了一下,旋即奇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莫说娘娘是嫁到了宫里,纵是一般的人家,也没有娘家人置喙的余地。再说了,娘娘是有品阶的妃嫔,自有专人循旧例安置。”
“莫非琏二爷您忘了?昨个儿太上皇刚驾崩,宫里头铁定乱着呢。这就好比,咱们府上的老太太没了,要是恰在此时,政二老爷的赵姨娘也没了,你说怎么办?”
贾琏被王熙凤这么一提醒,才忽的醒悟了。哪怕在他眼里,贤德妃地位尊崇,然而在当今眼里,甚至在皇后等其他妃嫔眼里,却真的完全不算甚么。可他又能如何呢?
细想了一遭,贾琏仍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儿就是打听起来也麻烦,太上皇刚没了,皇亲贵胄们都要入宫服丧,就这档口,你叫我上哪儿打听?再说了,打听出了消息又能如何?若是好消息,咱们只不过得个心安,要是来的是坏消息呢?还能因着一个死人,同当今较劲?搁在素日里也罢,这档口闹出事端来,是铁了心想陪葬罢?”
“那爷您说如何?”
“不如何。我知晓你同娘娘姐妹情深,可人都没了……你若有心,大不了将这份情搁在宝玉他们身上,回头略多给些安置银子也好。至于娘娘,人各有命,想来像她那般识大体的人,是不会同咱们计较的。”贾琏撇了撇嘴,无甚诚意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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