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二府,自然对于两府的事儿知晓的一清二楚。当然,以他的眼力劲儿也知晓这话该怎么说。因而他只道,“二叔您尽管放心,过继一事既早已过了明路,断然再没有更改的理由了。四姑娘是在宁国府尚未出事之前便更改了族谱的,此事在前,彼事在后,两者全无妨碍。”
贾琏自然知晓贾芸这是在安慰他,只苦笑一声:“倘若能给长房择一个像样的嗣子,自没人会抓着这往事不放。可若是不能呢?长房原就子息单薄,倘若因此而绝了嗣,纵是道理都在我这边,恐怕到时候也有妨碍。”
在很多事情上,并非道理在哪边,人心就在哪边的。试想想,若贾敬这一支真的绝了嗣,只怕连金陵祖籍那边都有话说。
“那……”贾芸迟疑了一下,其实有句话他原就想说了,只是如此一来,倒显得他有些居心不良了,因而只隐忍不发。及至今个儿见贾琏实乃苦恼万分,又忆起王熙凤对自己的看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二叔,其实您可曾想过府上的庶出哥儿?”
“庶出哥儿?”贾琏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拉下了脸来,“琮儿是我弟弟,纵然他是庶出,也没的将他过继一说。”
“二叔息怒,请我细细分说。”
左右已经把话说出来了,贾芸倒是不怕了。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皆告诉了贾琏,贾芸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倒是让贾琏无可奈何了。
按着贾芸的说辞,尽管贾敬这一支有颇多的害处,可好处也是极为明显的。首当其冲的便是名分,也许对于贾琏来说,尽管清楚的知晓嫡庶之别,可他并不曾有过真切的体会。当然,贾芸本人也是嫡出,可因着打小便没了父亲,他在族中各处想法子寻差遣勉强糊口度日,自然看得多想得也多了。
就拿琮儿来说,他是庶出,若本人极为上进那倒是无妨,左右贾琏和王熙凤皆不是苛刻之人,只要琮儿本人上进,他们俩口子便愿意继续供养下去。可问题是,琮儿看着并无甚读书的天赋。
撇开科举这条路,琮儿还可以走商途。可惜,他是庶子,注定得不到甚么家产,哪怕贾琏和王熙凤再宽厚,最多也就是等他成亲之后,多予些安置银子。再说了,纵是行商,也是需要天赋的,很显然琮儿并无经商的天赋。
除却这两条道儿,琮儿也可以选择勉强糊口。安置银子全部换成田产,加之本人节俭一些,每年的花销控制在十到二十两之间,那日子还是能过的,毕竟京里头普通老百姓的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三五两银子。只不过如此一来,琮儿以及他的后人就真的沦落成普通老百姓了,要不了两三代,估计就跟贾芸这一支差不多了。
而选择将琮儿过继的话,单从出身而言,琮儿便能一下子鱼跃龙门。家产的问题是难解,可反之,他原就不能继承贾府的家产,倒也没甚么损失。至于往后的日子,贾琏深以为他也可以帮着略照应些,左右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权衡利弊之后,贾琏被说服了。
终于,在腊八那一日,贾琏再度回到了贾府,这一次却是连贾芸都带上了。至于贾敬那摊子破事儿,贾琏决定等嗣子一事确定之后,丢给那倒霉催的嗣子去烦恼,他才不要上赶着给人当孝子呢。
不过在同琮儿分说之前,贾琏还是寻了王熙凤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
王熙凤很是讶然,旋即却是释然的笑了。
她的想法跟贾琏类似,都是先前不曾想到这一茬,可听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后,皆极为轻易的被说服了。其实这事儿很好解释,一般会选为当嗣子的,皆是嫡子。可嫡子都是能分到家产的,自然不稀罕只剩下骂名的长房。然琮儿不同,原就不能继承家产不说,他那性子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在意骂名的人,更重要的是,甭管甚么人当了长房的嗣子,贾琏都不会再同长房往来,除了琮儿。
俩口子的意见确定了之后,便命人将琮儿唤了过来。
说服琮儿的过程几乎可以一笔带过,只因琮儿是真正的乖巧听话,甭管贾琏说甚么,他都点头答应,弄得俩口子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压根就没听明白。
“琮儿,嫂子且问你,你到底知晓甚么是嗣子吗?或者这么说,你知晓甚么叫做过继吗?”终于,王熙凤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不想,琮儿却是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知晓啊,四姐姐不就是过继到了我们家?嗯,我要过继给四姐姐原本的家里,对吗?这也没甚么,反正都是贾家。”
听到琮儿这话,贾琏简直就是哭笑不得,再看王熙凤也是一脸的无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琮儿确实知晓过继的意思,然而看起来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所谓的不在意就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他只是单纯的愿意听从贾琏的安排,换言之,琮儿对贾琏乃是全盘信任。
贾琏:……这种信任有点儿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