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珷眼看着左丞气势汹汹而来,先匆匆向自己行了个礼,便连上前几步瞧了瞧昏睡过去的褚非然。继而,这转过头来,便如一只饿鹰似地瞪住了跪侍在侧,正用浸了水的汗巾为褚非然敷额头的双城。
“当初原想着你是一直在宫外伺候皇后娘娘的,熟悉的也只有你,这才送了你入宫继续侍奉。既然是到了宫里,就该更小心谨慎,怎么还毛手毛脚,这么多宫人,怎么就看不住你一个把皇后娘娘带出去吹风?!”
左丞大人话中有话,他早在来之前,就听说了缘由,他没想到,身为皇后,褚非然在御花园晕倒时,竟是没得旁人,若不是皇上今日恰好也在御花园,怕是一两个时辰都不会有人来寻不见了人影的皇后。
左丞大抵也知晓,猜得到,褚非然性子柔顺,这宫人先得了丹公公的吩咐,不用细心伺候,又是觉得这褚非然耳根子软,极好求情,这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这次是冒雪染了风寒,下次呢?
轩辕珷轻抿了一口茶水,镇定自若地看着左丞大人暴怒如雷地将双城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
如果此处不是皇宫,而他又不是皇上。这左丞想来是早亲自动手把自己打砸一顿了。
这边,眼看着小丫头双城被数落臭骂,头是越来越低,脸上鼻涕眼泪齐出,轩辕珷这才将左丞大人叫出去,一同去了寝殿内的书房。
书房里,谢太傅谢瑾两父子同许赫已早早的恭候多时。探望了皇后,余气未消的左丞大人,这一见了平日里言语上总是合不来的谢太傅,火气远盛于在褚非然那边,待轩辕珷一落了坐,又打发了丹玉去太医那里,便火呛呛地开口上议。
“皇上,如今与梁国联姻一事虽然暂时瞒天过海,丹内侍也已卸任,却推了义子丹玉来您身边,怕是为了伺机而动。若他们先行一步传书梁国,泄露梁使和公主被囚,梁国必要借机发兵!”
这厢褚左丞才说完,那边谢太傅也开了口。虽说二人之间有些许不合,可于社稷,这二人竟是出乎意外地一致。
“左丞大人所言极是,梁国那边一旦知晓二人被囚,必然派兵攻打临川,借机取道,一并入汉。若江城关被破,无异于洪毁关堤,所害甚远。”
“嗯……”
轩辕珷仿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就好像,他一点都不着急于这局势。
左丞大人反倒比他要更着急,在褚非然入宫前,可还从来没见他如此上心过。
“如今兵权尚在近畿大营那边,若不趁早下手,只怕那边也是要等不及。”
褚左丞步步紧逼,希望轩辕珷能快些作出个决断,可没想到,轩辕珷依旧是漫不经心,只简单地回了他一声“嗯”。
“谢瑾,许赫,你二人怎么看?”
轩辕珷又开始习惯性地用着两个指节敲打起了自己的膝头。
许赫向来是沉默寡言,是以,没意外地,这第一个回轩辕珷话的,自然是谢瑾。
“回皇上,依小臣拙见……元成侯虽得了旨意,得以掌派宫中禁卫,可近畿大营一日在他人手中,猛虎便有一日伤人的爪牙。他们那边如今按兵不动,正是等您出手,他们便可借机连同梁国两方发难,让您措手不及。”
谢瑾顿了顿,莫名地,喉咙里有一阵发紧,他也不知道,是自己愈来愈像谢太傅一样谨慎,还是自己愈来愈看不透轩辕珷,他居然会在他面前开始有些紧张的结舌了。
“嗯……许赫,那依你之见呢?”
听罢谢瑾的进言,轩辕珷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比之方才,已不是漫不经心,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完全没在意过如火如荼的局面,既不忧心自己,亦不忧心他人,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臣以为,既是忧心梁国因为梁使和长乐公主被囚而出兵,那便让他们没有这个借口,梁国到时若执意攻打临川,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周遭诸国也会忧虑自身而起兵应战,于梁无益……”
许赫缓缓说着,可他话没说完,便被从上首御座上走下来的轩辕珷给抢白了。
“既不能伤那二人性命,又不能长久囚于公主府,更是不能让那二人安稳归梁。若是那二人有大错在先,为玄不容,梁国那边即便知道了,也怕是不肯出兵自取其辱了。”
轩辕珷成竹在胸,经许赫这一言,已想好了算计,只是这算计,怕是又要委屈某人了。
这般想着,轩辕珷白色御袍的一角停驻在了低着头的谢瑾面前。
书房外头,一个听完了这门脚的内侍,连忙向外奔去,他正是急着要回禀丹公公。
走得急了,路上正撞在一人身上。
“小丹总管……唔!”受了毫无防备的一刀,内侍被捂住口鼻,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叫喊。
再回身,寝殿偏门的枯井里,也许多年后,又该多了一具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