珷说起了北郊的桃林,就连自己错了“称呼”也没留心。
“朕还年幼时,同几位王叔也曾去过那里,确实很美,只是朕之后再也没有去过……”
蓦地,轩辕珷脸上温润笑意在那一刻僵持了下,可很快就恢复了。
“嗯,皇后陪朕再放一回吧?”
轩辕珷将风筝高举在了手里,十分满意。随即他便看向了褚非然,这一回,直接接触到了轩辕珷目光,褚非然没有回避。
眼前的人,温柔得没有一点帝者的威严。
再度来到庭院,风筝放飞的一刻,轩辕珷并没有感到烦忧逝去,所谓的轻松也不过短短一瞬。
“非然,朕就这样叫你吧?这比‘皇后’二字要好听。”
轩辕珷扬起头,阖了双眼,用心感受起了风,曾几何时,他也想像一只风筝一般。
“啊?陛下您……您喜欢就好……”褚非然突然间还有些不习惯,羞怯的回应愈见微弱,就连她自己也听不清了。
“以前琲儿还小的时候,几位王叔常常带我们去宫外放风筝,后来王叔们外封,朕也常常和琲儿自己像你和双城一样自己做了风筝溜出宫去放……”
轩辕珷仍旧阖着双眼,感受着风的畅快,他也再度陷入了回忆。
“飞啦飞啦!阿兄真棒!”
“太子殿下,小王爷,该该回宫了。”
“出伯,就让我和阿兄再玩一会儿嘛!好不容易才出来这一回呢!”
那是先皇破天荒地准了轩辕珷带着轩辕琲出宫游乐的一日,从清晨出了宫直到太阳西垂,轩辕琲都还没玩够。
轩辕珷记得某个红团子一边拉扯自己的袖子,一边又抱住了刘出的大腿,左看又看,说什么也不肯回宫。
最后还是轩辕珷答应背着红团子再疯跑了几圈,这才一同坐进了回宫的马车。
进了马车后的轩辕琲也不安分,每隔几步就要掀起帘子回头看。
“阿兄,要是你和我都是风筝就好了,这样,他们谁也抓不住我们,哈哈哈哈!”
“琲儿这想法有趣呢,阿兄要是一只风筝,那就带着琲儿飞得远远的,夫子,将军他们谁也抓不住……”
彼时,轩辕琲还年幼,即便是现在这般年纪了,也不一定能明白轩辕珷当初的话。
轩辕珷是想带她离开这可怕的地方,哪怕这就是他们的“家”。
“琲儿?是康王殿下?”褚非然本是疑惑而自言自语的一问,然而这一问,就让轩辕珷变了神色。
双眼忽地睁开,冷冷地看向了前方,转身,面对褚非然,眼神却又柔和了下来。
“想来你也听说了,琲儿是康王叔的独子,是朕的堂弟。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时常住在康王府,康王叔待朕极好,朕和琲儿虽不是亲手足,却远比亲兄弟还要亲。”
轩辕珷也不知道为何他突然会和褚非然说这些,或许他只是知道她不会将这些说与旁人,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这样的一个人,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听说今日康王已入宫述职,陛下想必和他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讲?”
褚非然脱口而出,随即暗暗后悔,她想起来了先前女官同她谈起康王时那犹豫踌躇的神色。
若是轩辕珷真的和轩辕琲要叙旧,这时候轩辕珷又怎么会只带了内侍丹玉来玄霜殿?
明明是三番四次触了宫中禁忌,可轩辕珷并没有要斥责褚非然的意思,连一丝怒气也无。
“朕确是有很多话想同琲儿讲,谈一谈在临川的日子……可朕做了一件不能原谅的事。”
轩辕珷心绪复杂,脑中众多的事物打起了千千结,盘桓成网,让他生起了头痛。
“不能原谅?”褚非然喃喃自语,一脸疑惑地看向了轩辕珷,又看向了丹玉,丹玉默不作声,却是轻微摇了摇头。
“朕突然想起还有些公文没有看完,等有空了朕再过来。”
意识到周遭鸦雀无声的氛围,轩辕珷拧紧了眉头,不咸不淡地找了个借口便又离去,就好像他是个贸然造访的客人。
与此同时,独溟阁里,今日意外地生出了一丝欢畅的气息。
“春风好,鸢高飞。鸢高飞,笑见眉。笑见眉,不见泪。愁离去,柳梢绿。唯愿……”
平日最是阴沉残忍的沙哑之音,如今却分明是满怀感伤悲戚。
歌谣念至最后一句,枯骨半身的寒鸦主人噤了口舌,手腕急抖,高飞天际的风筝跌坠直下,落入了庭院里的火盆之中。
惨白无华的绢丝与枯黄的竹篾瞬间湮没在了火舌中,到最后,只余了一捧灰渍,宛若告慰亡者的祭奠。
一直伏首胸前的寒鸦主人抬起了头,一眼清泪垂落,一眼却是血泪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