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流沙又问:“想揍却能忍?”
费因格倏地别看视线不去看她的双眼:“不、想。”
“还记不记得下午为什么打架?”
“……”费因格在心里默念——我有病要治病、我有病要治病,我有病要治病,老师你别问了。
“人应该有自制力。”商流沙摇了下头,看了眼挂在门后的木钟提醒他,“还有一刻钟,曾医生会来接你,今晚和他好好谈谈。”
盯着费因格下午打架制造出的额上的擦伤,商流沙想提醒他珍惜身体发肤,开口却变成了:“再带满身伤回来,我第一个弄死你。再想揍人的时候告诉我,可以打的,我替你打;不可以的,忍死也得忍。”
***
作为听众,适才商流沙和费因格的这段对话对乔樾而言,信息量庞杂,且不易消化。
乔樾禁不住蹙眉,在商流沙问眼前那个大男孩“想揍?”的时候。
见惯了她平时“疯”一样的作风,难得见她语重心长的严师模样。
乔樾艰难地忍着笑。
半分钟后。
他才跟着佯装黑脸的商流沙和蔫掉的费因格走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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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费因格的立场,此刻室内的氛围有些尴尬。
少一个他,另外两人“孤男寡女”万事方便;多一个他,他的角色毫无疑问是——电灯泡。
可心理医生抵达在即,他心底焦躁,下意识地想要通过聊天转移注意力,只好主动发问:“商老师,这位是?”
商流沙站在画架旁正准备掀画布,闻言扫了眼进入室内之后就一直在当透明人的乔樾。
他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她于是随口一说:“乔樾。小乔的乔,木秀于林——樾。”
小乔?
乔樾不由得想起师弟周徐深那条关于“小乔”和“周瑜”的简讯。
商流沙要是周瑜的话,他也不是小乔,而是黄盖。
她愿意打,他自然就乐意挨。
身为“闯入者”,乔樾默认了商流沙的介绍没有接话,只听。
顺带旁观着商流沙一只手托酸奶杯,另一只手掀画布的模样。
她将长发绾在耳后,带些温婉,侧边有一缕碎发随意地垂在脸颊,为她满脸认真的表情添上了一丝漫不经心。
她身长且纤瘦,一身黑衣,静止显得高冷,动起来则显得俏皮。很多面的性格,都填充在她身上。
***
忍受不了静寂,费因格见商流沙无意多说,转而继续问乔樾:“哥,你是做什么的?”
这小子可真是自来熟。
商流沙斜了他一眼。
随后就听到乔樾像是混响处理过的磁性嗓音:“潜航员,跃龙号。”
职业有些少见。
跃龙号的名字有些耳熟。
费因格的思绪不停打转,从认知里深挖这几个词汇,转了山路十八弯,最终才想起来。
跃龙号?那个屡次创造深潜记录的,新闻媒体时常唱颂歌的深海潜水器跃龙号?
他一时兴致高昂:“高大上啊乔哥,我在网络上看过你们深海采样的录制片段。深海到底有怪物没?”
乔樾语调依旧清浅:“这要看你如何界定怪物。”
“那你们——”
费因格的下个问句还没说完,被商流沙打断:“小费,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冷——很冷漠。
自从将他从派出所领回来,费因格就觉得一向小太阳一样的商流沙消失了,变得特别冷酷无情。
虽然事出有因,是他自己作。
费因格摸了下鼻子,最后一次不知羞耻地说:“我还是个……孩……子,老师你得爱护我。”
商流沙点头:“道理是这样,可我冷血。”
费因格:“……”
***
一刻钟后,费因格的心理医生曾檐准时前来将他接走。
费因格离开,商流沙才习惯性地向乔樾交代最近的日常。
会为人师纯属意外。
她快要从n大数科院结业。
师兄林见鹭赴英伦进修,她在硕研毕业前有空档,才替林见鹭接手n大数学科学学院这批本科生,代理操心劳力的辅导员,算起来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费因格是其中她能记住名字的第一个学生。
理由?无非是因为不止一次被迫替费因格收拾残局。
***
已经推测出现身商流沙家的这个男孩是她的学生。
乔樾耐心地等商流沙说完,才提醒她:“我知道。你给我的邮件里都写过。”
商流沙看他一眼,睫羽刷下阴影一片:“说得对。可我记得你给我的回复里没有提到这个月会回来。”
乔樾坚持:“有,你看漏了。”
商流沙反驳:“不可能。”
她强调:“我确定。”
乔樾摇头,拿起一旁厅柜上的pro,登陆自己的邮箱调出发送记录,提醒商流沙:“每行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一遍。”
商流沙不太情愿地接过他手中的,盯着乔樾每隔几日习惯性地发送给她的了了几行文字看。
“晴,22c。
我们今天在马尔代夫靠岸补给。
下舰之后集体外出。
周徐深买了一块石头。
回大本营遭到大家疯狂吐槽。
来这里一次,就只看上了一块石头。”
每行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我、下、周、回、来。
商流沙:“……”
幼稚。
这把戏小时候都没见他用过。
为了串成这几个字,这人发得这封邮件用语成分都是残缺的,这奇怪的句子读起来她当时怎么就没有丝毫生疑多看一遍呢?
她一思索,会有抿唇的小动作。
乔樾见她抿唇,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揉乱她的长发,琢磨了下她而今的攻击力,手刚抬起来,他又忍住放下手臂,忽而说:“我饿了。”
商流沙摊手:“冰箱里空空如也,我帮不了你。”
乔樾好像就等她这句话一样,从沙发上站起身,顺带扯着她的手腕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好说,陪我去趟超市?”
***
室外的风吹得比适才乔樾进门前凛冽刺骨了些。
他拿着车钥匙解锁自己停靠在院外的座驾,同时顺手将自己的外套扔到商流沙手里,示意她披在肩上:“我衣服怕冷,你发发善心当回衣架帮它取暖?”
这情景放在二十年前,她可能会扑过去拍打他。
可现在,商流沙只是吐槽:“你单身是有道理的。”
好好说句“披上别冻着”多难?
夜已经过了三分之一。
坐上乔樾车的副驾驶位,她才建议:“超市离这片太远,路边有很多餐厅,我们没必要舍近求远,更没必要可以点餐却要自找麻烦找食材加工。”
车平稳地驶过,将一串串灯光甩在身后静寂的夜里。
乔樾直接无视掉她的话,固执地将超市定为目的地。
临近时,他才唇一弯,笑意快速溢出来:“把你的钱包给我,卡包也给我,哦,还有手机。”
商流沙再度吐槽他:“你来找我就为了抢钱?”
话落却还是把包都无条件地扔给他。
乔樾从方向盘上挪出一只手来把商流沙的钱包等诸物都收好,而后状似才想起般问起他今夜前来的主要目的:“周六有高中同学聚会,一起去?”
商流沙明确地拒绝:“不去。”
年少时她脑热几次跳级,是为了出现在某一届的毕业照上。
乔樾长她四岁,她却和他做了两个月零15天的高中同学。班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不熟悉,除了名叫乔樾的这一个。
乔樾笑了下:“真不去?”
商流沙惜字如金:“不。”
乔樾又笑了下,比适才还要灿烂:“好,可以。”
这个时候,商流沙还没明白乔樾这个表情有什么含义。
直到在超市内乔樾将装满一堆选定的食材的手推车交给她,又在收银台那里突然消失,超市的收银员扫完所有的物品,亲切地对她说:“小姐,刷卡还是现金?”
卡?
乔樾那里。
现金?
乔樾那里。
这个卑鄙到死的男人,竟然用这种办法逼她现身同学会。
一向重视气节的她怎么可能轻易就范。
她至少要挣扎一下……再就范。
在收银员第三次问她用什么方式结账的时候,商流沙忍着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躁动,喊了一声:“我去!乔樾,我去。”
再一回头,适才消失的乔樾已经笑眯眯地回来结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