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全都变了样。就是从那天开始,每到晚上十点,叶霖就会来敲自己的房门,眼见着自己还在看书做题、当即就会不由分说地合上自己的本子、不容置疑地要求自己去洗漱休息。
凌霄其实是最不肯受人左右的性子,更何况以她和叶霖之间犹如天壤之别的武力值差距,叶霖的“威吓”对她来说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半点作用。可这一回,她却破天荒地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甚至除了最开始那一次的犹豫,她始终都乖巧得出乎叶霖的意料。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叶霖,让她觉得自己那套“下毒”的鬼话实在是太过过分、心怀愧疚,又或许是因为——他让她想起从前的师兄。
她从小习武,哪怕是在人才辈出的万花谷也是少见的天资颖悟,再加上用功刻苦,武功精进几乎是一日千里。所以她的身体一直极好,那些日子从来都是半点也不觉得困扰的。一直到战乱发生——累次的伤病、数月的饥饿、连年的疲倦劳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就成了对她最痛苦的折磨。
向来温柔好脾气的师兄破天荒地沉了脸色,不由分说地赶着自己去休息、把自己也所剩无几的干粮悄悄地放进她的包裹里……
后来师兄终于还是战死了——她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同门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战场上。她的笔,也在那一场大战中损毁——她带不回师兄,只带了师兄的笔回来,从此便作为自己的兵刃。
这支笔,名为“孤心笔”,笔身还有师兄亲手刻下的铭文——月下狂草,千年寂寞;人鬼皆非,二魂一魄。
现在看来,居然有些像是给她的谶语。
……
这个周末的时候叶霖没有回家、待在公寓里休息,凌霄却一个人出了门。
到林泉阁的时候,颜匡早已备齐一切等候多时了。见她进门,立时就带着她进了里间,开门见山地取出了合同。
凌霄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就见上次两人所谈到的一应事项都已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显然这人对于这桩生意还是极有诚意的,条款中没有半点含糊其词、语焉不详或是留有漏洞可钻的地方。凌霄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伸了手示意他拿笔来签字。
颜匡递了支钢笔过去,谁知没等凌霄接过却又忽然收了回去。
凌霄微微皱眉,抬头看他。
“我突然想起件事儿,”颜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阵,神色微有些纠结,“你今年几岁了?要周岁。”
“十六,”见对方闻言脸色微变、似乎是隐约有些懊恼和为难,凌霄微微扬眉,“有什么问题?”
“问题比较大。”颜匡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也是我不好,上次忘了问你了。十六岁还是未成年人,签的合同不一定有效。”
凌霄毕竟是才刚来一个月,绝大部分时间都忙着看书学习、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去涉足而今的法律,闻言顿时就是狠狠一怔,皱眉道:
“我不太明白,可否说具体一点?”
颜匡点头:“是这样,你今年十六岁——属于未成年人,你应该还在读书吧?没有自己工作养活自己的话,就算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要得到你的法定代理人、也就是监护人的追认,合同才是有效的。”
自己的监护人——就是叶霖了?凌霄眉头皱得更紧,追问确认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理论上来说,如果签订的是和你年龄、心智相当的合同,或者是你纯获利的合同,就可以不需要监护人追认也被法律承认为有效合同。但怎么样算是和年龄心智相当,这个实际认定起来很难说清楚。要是没有监护人追认,那万一将来我们谁反悔,这合同有没有效也不好说……”颜匡说着微微顿了顿,看了她一眼才道,“我是真心想和你做这笔生意,要不这样,让你监护人来签个字?”
“不必了。”凌霄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摇了头否决——她向来不喜欢受人干涉自己的决定,更何况……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直觉,叶霖不会同意的,而且并不会乐见于此。
“签合同吧,我的年龄和心智足以签订这份合同。”凌霄说着,毫不犹豫地在签字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淡淡道,“希望不论是我们之中的哪一个,都能信守承诺、遵守合同。”
她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神色自然地伸了手——她手边是一个小盘子,里面是她刚来时颜匡端给她做零食吃的核桃。她不甚在意地捏了一颗起来,然后在颜匡几乎呆滞的目光里,漫不经心地随手捏了捏。
转眼松开手的时候,坚硬的核桃已然彻底不见了,唯有一把细密的粉末从小姑娘好看的手指间尽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