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新娘（二）

    华丽厚重、大气恢宏的大门前，一个个白衣素服的学生们进门前，无不朝那花街柳巷处探头遥望一眼。

    芳庭书院。

    大门屋檐下，赫然立着块金色大字的匾额，端庄肃穆、气势如虹。随即，书院内走出位发色如雪、气宇轩昂的老夫子，同是一袭白衣，见到四人后翩然揖手：“几位可是圣女一行？”

    四人齐齐躬身回礼，茗城先行开口：“老夫子，正是我们。”

    老夫子又是一拜：“老夫乃是这芳庭书院的院长，方九同。”

    几人相视片刻。

    “半日前，老夫受同乡所托，方知圣女驾临风西城欲到书院里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们想找……”

    “我们久闻芳庭书院大名，”茗城打断云时的话，“还听闻……书院中有一位唤作神庭的先生，学识渊博，尤其对治世之道颇有见解，想来寻他讨教学习。不知我们几人是否有幸……能成为他的学生呢？”

    “神庭？”方九同思忖俄顷，忽又茅塞顿开道，“不知你们所说的，可是那柳致知，柳先生。”

    疑惑之间，四人随着方九同进了书院。此时的书院内已是一片书声琅琅，芝兰修卷之相。

    这芳庭书院内部，不同于别处书院。甫一进入庭院中，面前雄伟壮观的正殿巍然矗立，金色琉璃瓦在日光照耀下光辉灿灿。这极似皇家别苑的宽阔庭院两旁，是一圈红柱支撑的复廊，走出复廊，有一条蜿蜒于湖面上的碧色水廊。湖中莲花生艳、锦鲤成簇，是整个书院中观景吟歌的绝佳之处。湖边较远处，绿茵连片，屋舍繁多，一直向远处整齐排开，壮丽气派 。

    几人行至水廊中间，一座四四方方的水榭柔和清丽，当中隐约挺立着一个人影。

    方九同停身向四人颔首示意：“柳先生这半日暂无授课，此刻正在这湘云榭中，几位可直接与他寻问。”

    “多谢院长。”几人拜别方九同，看了看彼此。

    据方九同所说，柳致知，字神庭，于三年前只身来到风西城。自称青昱洲苕华城人士，出生于书香世家，只因多年前的战乱，举家被灭，如今唯有他孤身一人苟延残喘至此，承蒙方院长好心收留，才使他在这异国他乡寻得了一处安身之地。

    他们缓缓走入香云榭中，望见那人的刹那，无不目瞪口呆。

    亭子里那个颀长身影正在俯身提书，白色长袍随着秋风翩然而起，脸上是一副处变不惊、静待悠游岁月的淡雅。

    茗城顿觉恍惚。

    数万年来，她从未见过那位向来魅惑诡谲、杀伐果决的魔界之王，竟也会有如此淡薄无争的一面——

    ——茗城，手握剑柄的时候，不要太用力……

    ——茗城，霜寒咒不是这样用的……

    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自记事起便已陪在她身旁，与她一同修炼，还教她心法。

    “茗城，如今你已顺利飞升上仙，大师兄便不能再轻易欺负你了！”彼时的霞光打在他的眉宇间，轻柔迷离，优雅魅惑。

    可这一切，自她飞升天劫开始，却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

    这个男人，他的真身是魔界之王，神庭。而眼前这副身躯，乃是他昔年在自己奄奄一息之际，以换魂术复生在她的大师兄仙体内所成。

    至于那位她素昧蒙面的真正大师兄，却早在昔年救她之时便已魂飞魄散了。

    她永远忘不了，在身份暴露之后，他冲她扬起的那个桀然肆意笑容，鲜血从他嘴里不断涌出，与她印象中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

    她始终难以接受，甚至希望他是迫不得已。

    直到他说出了一个真相。

    “茗城，你的元神里，有我的一魄！”

    “你每次透过我的眼睛，究竟是在看什么？是你那难以启齿的阴暗过往，还是那野心勃勃的谋权大计？”

    她曾这般咬牙切齿地质问过他。

    但是他对师父的一句挑衅，却胜似答案：“师父，你会为了杀我，也杀了她么？”

    师父最终没有杀他，反而一反常态地慌乱起来，许久许久才恢复成往日的从容：“你走吧！”

    神庭离开之前，还对她展开了一丝意味深长的邪魅微笑：“有朝一日，你会感谢我。”而后便随风而去。

    自那之后，师父再未提起过这位大师兄。

    她始终不明白，神庭口中所说的自己会感激他，又有何深意。

    在后来悠长的岁月中，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

    早在自己还是个婴孩，被师父从魔界中解救出来之前，他便已将他的一魄封存在她元神之中，并为之下了一道同生法咒，为自己寻得一个无限重生之机。

    她若生，他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