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闷哼声传来。
鱼鱼瞪大眼睛,惊喜的看着费劲的睁开眼睛的逐月。
对上鱼鱼满是泪痕的小脸,逐月怔了怔。
这是梦?
可为什么在梦里,她离他也是这般的远?
果然,自己不假思索的那些气话,即便是梦里的她,也是生着自己的气。
“……过来……”
逐月张了张嘴,半响才发出声音,整个人已是气喘吁吁地。
鱼鱼睁大了眼睛,一步步的靠近他,最后在离他只有一个手指的距离停住。
逐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脑子里一阵晕眩,待晕眩的白光消失之后,鱼鱼发现自己躺在了逐月的怀里,他的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腰,令他动弹不得。
“二弟,你……”
林氏吃惊的道。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逐月竟然还有力气动,把鱼鱼给抱进他的怀里。可是相公说了,他绝对是不能动的,可是眼下……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林氏心中发了愁,以着南宫司对逐月的紧张程度,若是逐月因此而落下了病根,无法治愈,她,难辞其咎。
发现鱼鱼想要起身,林氏立刻道:“你别动了,别再碰他了,他的伤很重。”
闻言,鱼鱼僵直了身体。
她是怕压着他了,才会想要离开的……
“以后,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要离开了。”
逐月凑近鱼鱼的耳朵旁,用着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鱼鱼眼睛呆呆的定在一处,不敢看向逐月,也不敢求证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听起来好似情话一般的字眼,叫她的心忍不住从身体里飞了出来。
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他的态度转变的这样突然,她却是有些不敢相的。
“对不起,我不该同你说那些气话。”
他的声音脆弱的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一般,痛苦的闷哼叫鱼鱼的心也跟着揪疼起来。
“爹爹,你不要说话了……”
她开口,软软懦懦的嗓音里,带着哭泣的请求。
“不要叫我爹爹。”
逐月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字的道,如果鱼鱼将视线垂下,直视他的眼睛,一定会发现墨色的双眸中满布着的浓浓的情谊。
这一刻,逐月不想再逃避,也不想再否认,即便被人知道了,说他是变态也好,说他是禽兽也罢。
他原原本本真真切切的体会着,感受着,心痛着,也愉快着。折磨着他的是她的愤怒,她的眼泪,她不经意间的哀伤。让他甜蜜的是她的甜笑,她恶作剧时的窃喜,她什么也不说的就站在她的面前。
知晓自己对她不同寻常的感情时,他嗤笑过,他苦恼过,他抗拒过,他也痛苦过。就像是风暴一般,他逃不开,也躲不掉。
既然如此,那就正对自己的心吧。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她不是只有四岁的小女孩,也不是嘴里含着她爹爹的小姑娘,她只是,他心中的那个女子。
她的年纪还很小,他们相差了十六年,他会等她,等她慢慢的长大,等她成为叫自己越来越无法挪开视线的姑娘,等她足以成为他妻子,成为他孩子母亲的那一天。
“徒儿,徒儿……”
老者的慌张的声音从天上传来,打断逐月心中的绮丽遐想,也打断鱼鱼快的不能再快的心跳。她仰头看着天,天空中正在下落的老者叫她忍不住张大嘴巴。
眼见着老者离地越来越近,她不忍再看,将眼睛紧紧地闭上。
砰——
耳朵里果真传来了惨痛的声音。
“师父……你的轻功本来就不好……这下吃亏了吧……”
逐月一字一字的道,脸上一片窃笑,眉头却是紧紧地皱了起来,有冷汗不断的渗出。
“臭小子,”老者躺了会儿,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要不是你,我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老先生,你快救救我爹爹。”
鱼鱼急道。
“那也要你从他身上下去,我才方便一些。”
重华挤眉弄眼的对着逐月,话却是说给鱼鱼听的。
鱼鱼起身,腰部却还是被逐月给抱着。
“爹爹……治伤要紧。”
“那你以后要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嗯。”
“你发誓!”
鱼鱼举起手,“我发誓。”
逐月这才放了心,松开手,让她起身。
这时候,南宫司也回来了这里,见到老者,重重的松了口气。
“老爷,”林氏惊喜的喊道。
南宫司“嗯”了一声,视线紧紧地放在替逐月诊脉的重华身上。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的过去了,这个时间内,重华对逐月进行了望闻问切,最后又诊了一次脉,这才将他的手给放下来。
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包着一排银针的布,给逐月身上各处穴道施针。
“行了,你照着我以前交给你的心法口诀运行两个周天。”最后一根银针扎在逐月身上后,重华气喘吁吁地道。
鱼鱼看的有些糊涂。
她瞧着老者只是很普通的施针,并不用费多大的劲,怎么的却是一副大汗淋漓的景象。
作为武功的外行人,鱼鱼当然是看不明白,可南宫司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重华不只是简单的施针而已,每一次在逐月的穴道上施针,重华都会加之以内力的催动,好让逐月体内紊乱的气息平复下来。
逐月浑身没有什么力气,南宫司帮着他坐起身。
照着重华昔日所教的,逐月将心法口诀运行了两个周天,心头果真是舒服了许多,身子也渐渐地恢复了力气。
“多谢师父。”
南宫司亦是一脸喜色的对重华道:“多谢前辈。”
重华一脸的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朝着逐月的脸上丢过去,逐月伸手一抓,小瓷瓶便是安安静静的躺在了他的手心里。
“每日照着方才的心法口诀运行两个小周天,配上我这每日一粒的药,不处十日,你就会像以前一般的生龙活虎。”重华转头看向南宫司,“你快帮我准备一辆马车。”
“前辈要走?”
南宫司皱了皱眉,“前辈救了舍弟,且是舍弟的恩师,容晚辈表示谢意,还请前辈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再走吧。”
重华眼睛一瞪,“我药炉还在制药,不回去岂不是糟蹋了!”
“前辈若是不嫌弃,在福利炼药也是一样的,在下会给前辈专门收拾一个院子,让手底下的人搜寻前辈要的药材,这样前辈觉得如何?”
重华还是瞪着眼,“我要的药材,可是要雾山山顶上新摘的,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药材对我而言就是无用之物。”
“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挽留了,”听重华这么说,南宫司也不挽留他了,吩咐管家道:“立刻给前辈准备一辆马车,好好地将前辈送到目的地。”
“是,家主。”管家应道,随即飞快的退了下去。
……
十几日的时间眨眼便过。
逐月的病已是好的差不多了。
这是几天的时间里,鱼鱼每天都会过来照顾他,说是照顾,其实就是坐在床榻对面的小凳子上,听逐月给她念诗经上的句子。
最开始的两天,逐月身子弱些,鱼鱼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一天便是这么过去了,快的她自己都没察觉。
后来等逐月的身子好了些,他想起前阵子答应鱼鱼的事情,便让人拿了一本诗经给他,念着一些鱼鱼现在并不会知晓其涵义的诗句给她听。
当然了,逐月以为的不知晓,却不是鱼鱼真的不知晓。
她只是有些迟疑罢了,对逐月的突然转变的态度。
来到南宫府之后,逐月变来变去的性子,当真是叫她有些怕了,他现在的好,她也不敢相信会是永远的好,终究是带上了一份戒备之心,随时都准备着他的变脸和发火。
“鱼鱼怎么还没来?”
等了许久,总也没见到鱼鱼过来的逐月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的去后院看看吧。”
小厮试探着道,即便这段时间二公子的脸上常常带着笑,他却是仍旧不敢大意的。
“嗯,快去快回。”
得了他的吩咐,小厮撒着腿儿就往外面跑,就为他最后的那四个字——快去快回!
一刻钟后,小厮回了来,逐月看着他的身后,发起呆来。
“二公子,小的在这里。”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身后,小厮弱弱的道。
逐月视线看过去,冷眼一扫,小厮立刻噤了声。
他真是傻了,脑袋被门板夹了,那句话是他能说的?
“鱼鱼呢?”
“回二公子的话,小小姐在自个院子里同其他的三位小姐说话。”
逐月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去,直接往后院而去。
一进到院子里,便是听到一阵笑声。这其中最好听的,当然是鱼鱼的。
逐月放慢了脚步,想要听听看鱼鱼和她们在聊什么。
“表哥对你真好,给你的手镯好漂亮。”
“表哥对你们也很好啊,礼物大家不都是有吗……”鱼鱼笑着道。
“那不一样,你的要比我们好一些。”
“那我和你们换?”见几人都是羡慕的目光,鱼鱼试探着道。
“算了算了,你还是戴着吧,我们有三个人,就算你换了,我们也不知道该哪一个戴着才好。而且,这是表哥送的,要是等他再来咱们家,发现你手上戴的镯子不对,一定会不高兴的。”其中一个道。
另两个也跟着点头称是。
后面几人再说了什么,逐月却是听得有些不清晰了,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表哥这两个字上面。
好啊,上次对公孙仪说了那样的话,这小子却还是没记住,心眼打到鱼鱼身上,只等将来自己这个胳膊拗不过鱼鱼那只大腿,那小子的好事就能成了?
哼,做梦!
“上京哪里有卖首饰的?”
逐月压低了嗓音问道。
小厮呆了呆,见他脸露不悦,立刻领着他出去……
……
“鱼鱼。”
听到声音,鱼鱼抬起头。
逐月背着手,慢慢的走到她身前。
“爹爹,你不用在床上躺着了吗?身子可是都不难受了?”
逐月勾了勾唇,“勉强能下地来找你了。”
鱼鱼面上一片笑意,身上却是起了疙瘩,暗道:逐月,你就装吧!
“爹爹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
逐月装作是随便准备的样子道。
“什么东西?”
鱼鱼很是好奇,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进来的时候是背着手的。
一条粉色的发带出现在鱼鱼眼前,缀在发呆中央的几颗宝石,折射出叫她无法忘记的过往。那时,她还是一条鱼,被他放在马车的木桶上,垫着尾巴,从车帘被吹开的一角瞧着外面热闹的街道,目光深深地被吸引住。
而那时候的他,对着身为鱼儿的自己,却是能明白她的心意,让马车停下,买了它喜欢的好几十条发带。
“喜欢吗?”
逐月有些忐忑的问道。
让小厮带着他去首饰店,瞧着琳琅满目的簪子、发钗、华盛、镯子、项链……他却是一样也看不上眼。挑了这个挑那个,从首饰店里出来,却是莫名其妙的买了路边摊子上的一条发带,心中有一种奇怪的笃定:她一定会喜欢。
“嗯,我很喜欢。”
鱼鱼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眨了眨眼睛,将快要夺眶的眼泪忍回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是有一点是没变的。
“不知道戴在头上是什么模样,鱼鱼,我帮你绑头发。”
等鱼鱼点头,逐月便是将鱼鱼头上的两个小包子给解下。
她的头发软软的,带着兰花的香气。
逐月抓起三小绺,左右两边给她绑了两个辫子,合在一起,用发带给固定住。
“让我看看漂不漂亮?”
逐月正身,看着她小小的圆脸。
梳着包子头的她,可爱如善财童子一般,叫人忍不住掐一把她水嫩嫩的小脸。披散着一半头发,用发带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她,不变的依旧是可爱,却多了几分明艳的叫人舍不得挪开眼的味道。
逐月肯定,她长大了定然是一个大美人。
“鱼鱼,等你长大了,我就老了。”
他叹了口气,心中紧张害怕起来,一想到十二年之后的她,豆蔻年华,女子最美好的年纪,他却已是中年,不知道她现在喜欢的这副容貌是不是还入得了她的眼?是不是会被别的年轻貌美的男子占据心神,再也不会如现在一般的粘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
逐月的心变得惶然起来。
不可以,在面对那样的境况之前,他一定要让她也喜欢上自己。
他比别人幸运,有多了十二年的时间陪着她一起长大,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也看尽她的舒朗笑颜。
看着她淘气捣蛋。
看着她卖萌装傻。
也看着她撒娇求饶。
可是,对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说喜欢,她会明白吗?
逐月顾不得这么多,一想到十二年后的那种可能,便是有一团愤怒而难受的火焰在他心头燃烧。
他想现在就告诉她,告诉自己喜欢她,告诉她什么是喜欢,告诉她自己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克不等他开口,鱼鱼却说了句叫他忍不住潸然落泪的话。
“你在我心里,一直一直都是这么好看,就算是我长大了也好看。”
忍住心中的悸动,逐月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道:“可是等你长大了,就有喜欢的人了,你会觉得你喜欢的那个人会比我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鱼鱼小小的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
“不会的,”她说,接着又问,“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当你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很开心,无论是做什么事情,只要是跟着他,都是快乐的。他笑,你也笑;他伤心,你会想尽办法逗他笑;如果他不在你眼前,你会无时无刻的想念着他……”
“那我喜欢爹爹。”
鱼鱼天真的道,心中却是打起鼓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孩子气的话,是她最真最真的心,也是她最想最想说给他听的话。
出乎他预料的,逐月没有将这句话当做孩子气的话,他狂喜的模样,叫鱼鱼生出又一种错觉。
似乎,他是面对着心爱之人告白之时的狂喜。
“鱼鱼,我也喜欢你。”
压下狂跳不止的心,鱼鱼眨了眨眼睛,接着道:“可是爹爹,有一点我和你说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逐月紧张起来。
鱼鱼一脸认真,“你现在就在我面前,可是我还是会想念你。”
是的,即便你此刻就在我的面前,我也还是无法组织对你的想念。还是鱼儿时候的我,面对着他的喜欢、宠溺和包容,看不见任何的未来和希望,只好钻进牛角尖里,一次又一次的大喊着说:我不喜欢你,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这般自欺欺人的话,我表现的很明显。
可你却是不在意,你继续对我好,继续付出你的心,即便这在我看来,似乎都有些可笑至极。
人怎么会爱上鱼呢?
我笑。
可你用行动表明了一切,让我再也无法忽视你的真心。
变成了人,你忘了我,是我的代价,也是对鱼儿时候我逃避你的惩罚。
这一次,换我来喜欢你。
“就算你在我面前,我也还是会想念。”逐月轻轻地念着这句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鱼鱼,我也是一样的。”
他说。
“哎,爹爹,那边好像有东西,我们快点过去看看……”侧过身子,鱼鱼往一旁跑去,跑了十几步,见逐月还是呆呆傻傻的在原地不动,她笑嘻嘻的道:“爹爹,你快点过来啊,我们把它抓住。”
“嗯。”
父女两个在花园里笑着、跑着,追逐着鱼鱼信口胡诌的东西,眼里、心上都是幸福的笑。
……
“二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小小姐跑到树上去了!”
伺候鱼鱼的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到前院来。
眼前刮起了一阵风,小丫头眨眨眼,书桌后却是没了人影。
后院,一颗有几百年树龄的槐树,鱼鱼坐在第三根枝杈上,优哉游哉的荡着两条粗粗的小腿。
“鱼鱼,你又淘气了!”
男子温柔的嗓音从耳边传来,将鱼鱼给吓了一跳。
“爹爹……”
她讨好的笑道。
逐月摇了摇头,搂住她的腰,几个起落间便是到了树下。
“小小姐可算下来了……”
赶过来的小丫头一脸喜色。
鱼鱼嘟了嘟嘴,小声的道:“我才上去一小会儿,还没过足瘾呢……”
她自以为小声,谁料逐月却是个眼尖的。
“你说什么?”
鱼鱼龇了龇牙,望着天道:“有人说话了?谁啊?我怎么没听到?”然后看向逐月,皱眉道:“爹爹,许是你听错了。”
听错?对于耳力绝佳的他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
“爬树太危险了,你以后要是还想上去,就让丫头过来告诉我,我带你上去。”
小丫头傻眼,呆呆的看着逐月。
二公子也太宠着小小姐了吧,非但没有训斥小小姐一顿,反倒还由着小小姐来……
鱼鱼立刻拍手道:“好啊好啊,那我现在就想再上去一次。”
逐月搂住她的腰,又是几个起落,鱼鱼便是回到了她方才坐的枝杈间。
“这里的风景很不错。”
逐月看着远方,笑着道。
鱼鱼点了点头,“是很好,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热闹,还有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嗓音里充满了向往,以及淡淡的渴望。
逐月安静的看着她,道:“等你长大些,我就带你去外面看看。”到那个时候,自己的任务也该完成了。
“嗯。”
树下这时候传来声音,是管家的。
“二公子呢?”
小丫头指了指树上。
管家抬头,找了一会儿,在枝杈间发现了南宫二公子的存在,旁边还有一脸兴奋的小小姐
“二公子,宫里来了请帖,家主要我转告二公子,一个月后的今天便是选妃宴了,还请公子早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