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分析,强伟说那番话,是早有预谋的。怪只怪周一粲太急于求成,太想拿到第一期六个亿的投资了。强伟显然比她老辣,也比她……怎么说呢,周一粲觉得,这件事上,强伟坑了她。
前两天谈判,强伟啥话也没说,只是尽职尽责地尽着东道主的责任,偶尔地,见谈判陷入僵局,强伟就拿眼神示意周一粲,甭慌,慢慢谈,只要对方来到河阳,就证明,他们是有诚意的,至少,他们想把这事儿办成。如果这时候表现得过急,就会让对方洞悉到你的心思,跟你额外讲条件。周一粲当然理解强伟的意思,但她不能照强伟的意思去谈,她跟强伟站的角度不同,对待这事的态度也就不同。谈判吹了,或是出现什么变故,强伟顶多说两句可惜,她呢,代价就重了。她是铁了心,要在这一轮就把大方向定下来,大方向一定,剩下的细节问题,就好处理,甚至都不用她再费心,交给专家组去做就成。
好在,欧阳默黔并没提过分要求,也没在细节上过分为难她。要说几次出现的小僵局,问题都出在她身上,是她太不具备现代商务谈判的经验和知识,更缺乏技巧,要不是麦瑞小姐暗中帮她,怕是她就要当场出洋相。所有的障碍扫平后,周一粲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她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示意秘书,去拿协议书。
这时候一直装哑巴的强伟开口了,强伟先是从宏观上充分肯定了双方的这次接触。注意,强伟没说这次是谈判,只说是接触,又从技术性问题上承认了河阳一方的不足,然后道:“能跟瑞特这样的世界一流公司合作,是我们的梦想,也是河阳经济未来发展的主方向。非常感谢欧阳先生能在百忙中到河阳来,实地了解,并切切实实为河阳经济的腾飞着想。既然双方都有如此好的诚意和合作发展的信心,我们何不换一种合作方式呢?这两天欧阳先生的话让我大受启发,我就想,我们更应该拿出一种大诚意、大气魄,以更快捷的方式促成这次合作。我有个大胆的建议,提出来让欧阳先生跟麦瑞小姐考虑,也让在座的专家组还有河阳的同志们考虑。我想修正一下双方合作的方向,将投资改为兼并,说收购也行。我们大胆地把本市最大的国企——河化集团拿出来,以最优惠的政策还有条件,出让给瑞特公司。这样,征地、项目报批,还有一大堆事儿就都免了,厂房是现成的,设备也是现成的,工人也是现成的,只要瑞特公司注入资金、技术,短期内培训一下职工,项目马上便能启动。一则省了很多前期工作,二则呢,也能让我们的上万号工人有饭吃。当然,具体细节问题,我们可以再谈,我准备了一份资料,是有关河化集团的,请欧阳先生过目。”说完,他冲秘书一挥手,秘书肖克平很利落地从另间屋里拿来了资料。
在场的人全都惊住了!谁都没想到,强伟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思路,这等于是把谈判的大方向给变了!
更震惊的,是周一粲。她的目光定定地在强伟脸上顿了几分钟,然后无奈地垂下了。
河化集团!周一粲心里重重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欧阳默黔也有片刻的愣怔,但仅仅也就几秒钟的工夫,很快他就道:“中国有句老话:客随主便。强书记这番提议,虽说让我意外,但既然提出来了,也不是不能考虑。”说着,他将目光投向强伟,十分友好地笑了笑。欧阳默黔这一笑,让在座的人更为不解,难道他跟强伟事先有过交流?但从强伟脸上,又丝毫看不出一点这方面的迹象,专家组也从未接到过强伟这方面的指示,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会场的气氛骤然冷下来,人们脸上全都一个内容:困惑。
见众人怔住,欧阳默黔这才将目光投到麦瑞小姐脸上,麦瑞小姐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仿佛对这变故,早就心里有数。她冲欧阳默黔微微一笑,非常漂亮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从桌子下面的公文包里拿出两页纸,递给欧阳默黔。欧阳默黔迅速地扫了一眼,抬起眼睑道:“贵方如果真要调整合作方向,我们可以考虑对河化进行收购,不过,得给我们时间,收购国有老企业,在瑞特还是第一次。不好意思,既然强书记提出这一想法,我想接着谈下去就没啥意义,谈判就到这儿吧?”
这一连串的细节,强伟一个也没放过,他的目光像追踪器一样追在欧阳默黔和麦瑞脸上,等欧阳默黔说完,他朗声笑道:“好啊,欧阳先生,看来贵公司也早有这个意向,那好,说明我们双方想到一块去了。这样吧,留出一段时间,双方都重新考虑一下,赶在下次商谈前,拿出一个操作性强的方案,你说呢?”他又将话题推给欧阳默黔,年轻的欧阳默黔不得不承认,他碰上对手了,相比准备充分的周一粲,深藏不露的强伟,才是他真正需要对付的!
谈判结束后,强伟想跟周一粲谈谈,有些事,之所以没跟周一粲提前碰头,是因为强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想周一粲应该能理解。谁知周一粲冷冷地拒绝了他:“对不起强书记,这事太突然,如果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我想还是留在会上吧。”说完,她夹着公文包,愤然地离他而去。
望着周一粲的背影,强伟忽然想,这个关子是不是卖得太大了?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这个关子不仅卖得过大,而且卖得很危险,它让强伟跟周一粲的关系,骤然变紧张了。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默黔正在发电子邮件,秦思思说到楼下转会儿,呼吸点儿新鲜空气,一到楼下,她立马变出另一副脸色,匆匆叫了出租,就往另一家宾馆去。那家宾馆的地址是前一天问好的,一开始强伟还笑着不告诉她,秦思思装作不高兴:“强叔叔,你是怕我行贿啊?”强伟知道思思是在说笑,但他真怕思思去找他,这要是让欧阳知道,肯定会不高兴,毕竟……思思这样一说,他又不能不把地址说给思思,最后,强伟还是狠着心将自个儿的住处说了。其实另一个心理,他也很想跟思思单独聊聊。
这是一家小宾馆,强伟的家不在河阳,如今干部推行交叉任职,担任市委和**一把手的,都不得是本地人。这样市委跟**两个大院,便多了很多单身汉,市上本来在河阳宾馆安排了住处,但大家挤在一座宾馆,很是不方便,谁都渴望自己的住处隐蔽一点,不让太多的人知道。强伟住的这座宾馆,表面上破破烂烂,一点也不显眼。秦思思还疑惑,强叔叔会不会骗她?到了房间门口,举手敲门的一瞬,她又想,怎么会呢,说清楚了是受逸凡之托,前来拜见他的。门刚一敲响,里面便传来强伟的声音:“来了,请稍等。”
秦思思的心莫名地就乱跳起来,这一刻她有点慌乱,像是在搞间谍,很不光明正大。
强伟打开门,见是思思,笑道:“你果真找来了,这一大早的,早饭还没吃吧?”秦思思说:“还没呢,欧阳在上网,等一会儿吃。”说着,目光冲房间四处扫了扫。这是一间二居室,原来的套房改的,屋子里的设施简单、朴素,一点儿看不出是市委书记住的。秦思思了解强伟,知道他在物质上很不讲究,吃饭穿衣都很随便。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秦思思拿出几样东西,说是逸凡托她带来的。强伟大约也是想儿子想得有点儿疯了,一看见儿子送的礼物,就像小孩子一样喜不自禁地捧在了手里。逸凡送他的,是一件衬衫,带格子的,看上去很洋气,还有一条领带,真正的名牌,不是这边仿冒的。“这家伙,他倒知道花钱了,这一条领带,怕也得上千吧?”
秦思思嗔道:“强叔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这条领带,少说也得过万,怎么样,逸凡比你腐败吧?”
强伟呵呵一笑:“腐败,真是比他老子还腐败。回去替我好好教育他,别老拿钱不当钱。”
一句话,说得秦思思脸红起来,人也越发地不自在,强伟这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笑着改口道:“好了,思思,来一趟不容易,跟你爸亲热够了没?亲热够了,强叔叔安排你们去转转。别看河阳穷,转的地儿还是有几处,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沙漠水库吗?要不今儿就去?”秦思思略略犹豫了一下,道:“不必了强叔叔,你忙你的。欧阳说,既然合作的事有了变化,他想急着回去。”
强伟哦了一声,没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不过看得出,他心里也不大好受,似乎,出现这样的局面,也不是他所希望的。“那好吧,回省城看看你母亲,多陪她几天,啥时回**,跟强叔叔来个电话,强叔叔去机场送你。”
秦思思嗯了一声,怯怯地又拿出一样东西,极难为情地递到强伟手里。这是她特意给强伟买的,但不知他喜不喜欢,犹豫着道:“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才好,跟我爸送的是剃须刀,我想,跟你也应该一样。”
强伟接过剃须刀,像是接过一份很重的礼物,一时,心里涌上一层复杂的东西。很多已经逝去的想法,这一刻又活跃起来,他感激地看了思思一眼,噎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声谢谢。
秦思思不敢久留,怕欧阳找她,可又舍不得很快离去。她这趟来河阳,真是有许多话想跟强伟说的,包括她跟强逸凡现在的关系,跟欧阳默黔貌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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