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就要和她生分云云,不过壮儿在渐渐懂事以后,对生母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却是已经引起了皇帝的警惕。他前阵子那成天就想往南内跑的表现,已经是让皇帝频频皱眉了,差些就要发话,让他日后都不能上南内去:主要是实在怕他被小吴美人教坏。之前壮儿怕小吴美人时,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应该是高兴的,现在他自己又跑回去粘生母了,他便很为壮儿的本性担忧。
按徐循来看,母子天性,此也难免,只是碍着皇帝,她也不能再增加壮儿去南内的次数了,免得惹恼老大,连一次都没得去,顶多就是尽量不限制壮儿在吴美人那里待的时间而已。听说壮儿热情减退,也是松了口气,和齐养娘笑道,“大哥也是太小心了点,其实都有你们在一边,哪里带得坏呢?”
齐养娘自然表了一番忠心,直说自己会好生看着壮儿云云,徐循也就随便听了,又想起来道,“是了,这两次过去之前,吴美人都有洗过澡吧?”
虽说吴雨儿是罪有应得,但徐循看在壮儿面上,对她也有三分怜悯,将心比心,以自己最落魄一面展示在孩子跟前,对母亲来说实在是最深切的折磨,上回齐养娘回来汇报时,说起了吴美人身上发酸的问题,徐循便发了话,让她好歹在壮儿来之前能洗个澡。也把自己不穿的旧衣裳检点出来,给吴美人送了过去。
“非但如此,屋内陈设也体面了些。”韩女史道,“想是南内的人见娘娘发话,又知道壮儿去得勤快了,也有意借着您的吩咐卖卖好。”
“那便得了。”徐循想想,也是一笑,“也不知是不是见了生母,倒是开了他的慧根呢,我觉得壮儿如今是越发懂事了,大哥还说,让他明年二三月开蒙,我觉得提早半年也无妨的——这孩子现在肯定能学懂了,偶然跟着点点一块练字,也练得有模有样呢。”
“不是因为太子殿下是今年初开蒙的吗……”韩女史轻声道,“只怕皇爷也是想严格贯彻‘长幼有序’这一条了,听说,皇爷开蒙,就比弟弟们都早了两岁。”
虽说就是晚了一年,但身份有别,待遇也就跟着天差地别了。壮儿不计较,点点是叨咕过好多回了,有许多稀奇的物事,都是先给了栓儿,再轮到她。当然在读书上要配合太子,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徐循并无和太子争胜之意,不过觉得孩子到了懂事的年纪,还放在外头野玩挺可惜的,因韩女史所言也有道理,遂道,“我前儿还想呢,要么就早些给开蒙了,也免得他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去南内。现在遂没那么兴头了,不过兄弟姐妹都上了学,他一个人和小内侍们玩,也没什么趣儿,不如就我们自己教着认字吧,也让他多点事情做,别成天这儿栽了,那儿碰了。”
她和韩桂兰处了这几年,也知道她虽然出身朝鲜,但因韩家富贵,在汉学造诣不浅,并不输给一般的汉女,自己也能吟诗作赋,兼且她一开始虽有思虑过分的毛病,但摸懂徐循性子以后,表现得就很合她心意,虽比一般民间妇女出身的齐养娘更为能干,但平日也不和她争胜,两人关系倒处得不错——因便吩咐韩桂兰道,“还有半年时间,你随便教教,看看能让他认多少字吧。”
韩桂兰自然肃容应是,也很当回事,转日就拟出了表来给徐循过目,上午教一个时辰写字,下午教一个时辰拳脚,每五日休息一日,并给徐循解释,“读书不消说,奴婢在朝鲜时,也有相熟的护卫,听他们说起,武学见工,都是从小打起的底子最好,日后壮儿若能文武双全,岂不美哉?奴奴想,趁着他小,先学些咱们女子学的护身拳脚,就是个花架子,也好歹是活动了筋骨,日后越发壮实了。”
徐循一直觉得壮儿跌跌撞撞,老爱跌倒,是块心病,闻言道,“如此也好,反正就和玩似的,随便教教,他爱学就学,不学就算了。”
结果证明——壮儿很爱学,他从此又多了一桩炫耀的事儿,不但在姐姐跟前炫耀,还去栓儿跟前炫了一番,闹得栓儿也嚷着要学拳脚——却倒是博得了皇帝难得的赞许,他特地给两个儿子都拨了拳脚师父。
等到天气凉下来的时候,壮儿已经能似模似样地打出一整套长拳了,虽然力道虚无,但胜在他虎头虎脑,打起来也煞是好看。打给吴姨姨看时,也博得了连声的喝彩。
“看你一拳打出来,都带了风声,真担心把我的杯子碰掉了。”吴姨姨笑着说——这夸奖并不比别人的精巧,但壮儿听了,就是高兴。
他有点累了,便爬上炕,和吴姨姨坐在一起,吴姨姨又拿过积木给他看,壮儿嫌弃,“我不是小孩儿了!我现在都会认字了!”
“又多学了多少字啊?”吴姨姨笑眯眯的,伸手到壮儿衣服里摸了一下,“哎哟,打得一身都是汗,要不要擦擦?”
嬷嬷也顾不得‘不搭理’吴姨姨了,一听说就过来摸他,摸得浑身痒,随后就匆匆地下了炕,走到门口去和姐姐们说话——屋里很狭小,他要打拳,陪着来的两个姐姐就避到门口去了。
不过,她虽然过去了,但眼神却还望着这里,壮儿最近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在吴姨姨这里,姆姆一直都很紧张,她的眼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和吴姨姨。
虽然依然很喜欢姆姆,但对此,他却很不喜欢、很不舒服。
“我已经会认一千多字了!”他大声宣布,想要打断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真厉害!”吴姨姨就随手抽了一本书,翻开来让他认,壮儿伏在炕桌上,一个接一个的念,“天、地、日、月、我、他、你……这是什么字啊?”
遇到不认识的,吴姨姨就随意教他,也拿出笔墨来让他练字,不过,这笔不比他自己的好用,壮儿现在也渐渐发觉,吴姨姨的屋子,其实没有他以前想得那样好,有很多东西都没有,也有很多东西,根本比不上他自己的。
不过,屋里的炕倒是烧得很暖,姆姆坐在炕边上,过了一会,都有点犯困了,壮儿见了,就偷偷地笑,他和吴姨姨对视了一眼,吴姨姨抬高声音,道,“齐养娘,您困了?要不要喝盏茶?正好也换一遍水吧,壶里的快喝光了。”
姆姆的头猛地一点,她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就走到炉子边上去倒水——在吴姨姨屋子里,什么都要自己做,这也挺新鲜的。姆姆提壶的样子特别好玩,晃来晃去的,好像下一刻都能把壶给摔了。壮儿也知道,这个大茶壶是很沉的。
他还想指给吴姨姨看呢,但一转头,却发现吴姨姨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拿过了他的笔,在纸上很快速地写了一行字。
我才是你娘。
就这五个字,吴姨姨写完了,问他,“认得出来吗?”
壮儿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他什么也想不起,只是出自本能地点了点头。
吴姨姨就又一笔把字给涂了,笔塞到他手里,指着书本问,“那这个字呢,认得吗?”
应该很熟悉的铅字,就像是一只会爬动的小虫子,在壮儿的眼睛里爬来爬去……爬得他什么也认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
还是晚上写最有感觉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