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皇后,还望今日所思所想,皆能明言。”
言罢,又是一饮而尽。
“舅舅为何诛宦?”刘辩见气氛已至,待得何进饮下最后一盏酒,断然问道。
这片刻之间,何进一股脑儿满饮九大盏,饶是其肚中海量,千杯难醉,此时却也有些头重脚轻,双颊绯红,更何况其人不过一般酒量,绝非什么酒中之仙了。如今醉眼朦胧之际突闻刘辩喝问,竟然脱口言道:“自是为了肃清奸佞,匡扶社稷。”
“舅舅以为匡扶社稷,该当何为?”
“自当讲信修睦,选贤举能,方能匡正江山。”
“既如此,至于肃清奸佞,那么到底是孰人为贤,孰人为奸呢?”
“自然是胸有大义者为贤,心有私欲者为奸!”
何进虽然有些醉意,然这一番对答却称得上是对答如流,并无丝毫迟滞,且言之凿凿句句在理,饶是刘辩也不由频频点头,却见其人持酒为何进斟满,复又举起案上蜜水言道:“舅舅所言,甚合外甥心意,你我当共饮一杯!”
何进大笑一声,慷慨饮尽,饶是杯中酒水沾满胡须,却也不过一手拂过,潇洒快意。
“舅舅以为,当今朝廷,孰人胸有大义,又是孰人心有私欲呢?”
“殿下如何不知,阉宦祸国数十载,皆有十常侍缘故,乃是天下皆知的心有私欲之辈,党人徒遭党锢之祸,身死血流不止,却依然敢为天下登高振臂,身死不惜,可谓胸有大义!”
“我以为舅舅所言,不全然是。”刘辩矢口辩驳。
“哦?”何进茫然不解。
“阳球其人,世代望族,年少便有游侠义气,处庙堂之上,官位显赫远非党人可比,然其人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身居其位,敢谋其事,诛王甫、谋曹节,雷霆手段,霹雳行事,当不当称胸有大义之人?”
“善!阳方正刚正不阿,敢为天下先。若其称不得大义,孰人敢当此称?殿下对阳方正这番评价,再妥当不过!”
“阳球今日若在此处,当痛饮此杯!”话语之间,刘辩已然斟上一杯蜜水,仰头饮下。
“正当如此。”何进亦斟酒一盏,一并饮了。
“吴匡之流虽不通经传,亦无家世,其人不过舅舅府上私吏,身份微贱远不及士人、党人,然其一刀一甲,一夫当关,面对数百豺狼凌然无惧,乃至于慷慨殉死,若不是心中高义,如何敢为?此等英豪称不称的上是胸有大义之人?”
何进连连点头,高声言道:“崇义,崇义,名如其人!胸有大义者,少不得他!”
“为吴匡饮!”刘辩举杯言道。
“且饮!”何进举盏附和。
……
二人一番斟酒论大义,半个时辰下来,何进竟是倚靠在案上,双手支头,俨然酒意上头,醉的不行了,却听刘辩依然站在身前侃侃而谈:“尚有一大义之人还要舅舅评判!”
“阿辩……阿辩且说来……”
“其人之义非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如今天下民生凋敝,饿殍遍野。辗转中原流民以百万计,其人虽身为阉人,与宦官为伍,然其行事多为善举,建义舍、抚流民,这般种种实不亚于度尚、张邈这般八厨之人。如此人物,可称大义?”
“堪称……堪称……”
“舅舅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如此……如此人物,名唤何许?”
“其人名唤史子眇。”
“史子眇?史子眇……义士之名,我……我何进向来是心服口服的。”
“既然舅舅也是这般觉得,如何不能缓行诛宦之事,相救其人?”
“不可为……不可为……”
“如何不可为了?”见何进已然是酩酊大醉,刘辨反而是心急如焚。
“史子眇……史道人……何进,对你不起……”等到刘辩说完,何进终于俯在了案上,口中支支吾吾,却已是说不真切了。
“舅舅?”刘辩轻声唤道。
“舅舅?”刘辩继续唤道。
见何进再无反应,刘辩长叹了一口气却,又跟着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何皇后身前,轻声言道:“母亲,若要救下史子眇,看来只能行此险招了。”
何皇后长叹一口气,言道:“阿辩且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