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在护匈奴中郎将张修麾下为卒伍的时候,将士能这般尽忠职守,面对彪悍野蛮的匈奴、鲜卑胡骑亦能不惧生死,尽效死命,杨谷先前以为大抵是因为大汉儿郎胸有热血,心怀着一腔壮志报国的美好愿望,故而心甘情愿戍守边疆所向无前,可这许多年军伍生涯,加之眼下突为长吏,让其突然就明白了当年兄长杨川的抉择。
时杨川、杨谷父母具丧,家园田地又遭兵祸尽毁,可以说是在极其不得已的情况下,杨川才决然选择往护匈奴中郎将张修部从军的。
而在杨川从军之后,边地汉军与鲜卑的摩擦冲突瞬间展开,杨川以一个骑卒的身份踏上了边地战场,要说杨川当真就是志在家国河山?别人不晓得,作为其人唯一的兄弟杨谷,再与杨川这许多年的亲密相处之下,也是断然不能相信自己这个现世兄长竟有这般宏伟壮志的,杨川之所以义无反顾,即便是在断了一只脚掌的情况下也不愿意当逃兵,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杨谷。
实际上,自光武帝刘秀实行罢兵政策之后,中央朝廷就全面展开了募兵制。
所谓募兵制,就是在需要用到军队的时候、或者说是在战时,临时征募壮丁,充作士兵,其手段无非是用钱粮招募,亦或是免除赋税等一系列手段,而无论是哪种手段,通过这样的方式填充起来的军队士卒,战斗力及意志力自然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为了保证这些士卒能够鞠躬尽瘁,义无反顾的为大汉尽忠,朝廷、官府在募兵的同时常常就会通过各种方式,将士兵的家眷亲人集体吸纳到控制范围当中,以此作为士兵忠诚度的保障,想要当逃兵,那是要杀光全家的。
至于数年前杨川的那般无惧生死,忠心报国,根本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这个世上唯一的亲弟弟杨谷就是所谓的人质。
而像杨谷这样孑然一身,只为一口军粮投效军伍的人,在这个世上,着实少见。
而此番杨谷、黄庭携领的这七百新军,全部都是从北方边地逃避战乱而来,举族迁徙,本身能逃到此处依然活着性命的人本就不大多,而这些人既然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响应朝廷招募入伍,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亲友家人作为人质,一旦战事展开,若能大胜敌军,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稍稍有些败绩,全军溃散都是小事,甚至是暗杀主将,拿着主将人头投敌邀功亦非不可能。
所以,像杨姓老者这般的壮烈之人,足可称得上是汉之豪杰了,也难怪杨谷这般说辞之后,早已为大汉效命多年的黄庭亦是极其赞同,继而慨然长叹道:“这杨氏老者,实属豪侠,其族人恪守其言,闻其遗训之后尽弃抵抗,也算至孝之人了。”
杨谷连连点头,深思片刻之后乃命帐中两名虎贲亲随退至帐外,这才低声与黄庭继续说道:“子钧,我意今日傍晚,于将台升帐,集合全营将士,当众释放杨氏族人,你意如何?”
“杨队率欲为之事,绝非只有如此吧?”
“这个自然。”杨谷轻笑一声,依旧是低声说道:“至于那数十个心怀怨恨的兵士,我意全数杀了!”
“当真全数杀了?”
“自然当真!”杨谷极为肯定言道:“生死之事,如何儿戏?”
黄庭闻言,却是紧皱眉头,连连摇头道:“不妥。”
“有何不妥?”杨谷追问道:“这些个兵士,早间蛾贼攻营之时当众抗命,附和悖逆,全营将士都看在眼中,如今蛾贼尽退,我为我部主将,战后问罪,难道不该吗?”
“战后论罪,自然应当。”黄庭摇头依旧,缓缓说道:“只是这些个兵士到底没有明反,所谓违抗军令,亦不过是那身死队率个人所为,虽说其人与这数十将士或为族人或为乡梓,但是就以一人罪责论处数十人之众,到底难以服众。”
见杨谷陷入深思,黄庭继续说道:“若是杨队率决意如此,只怕往后日子,其余将士各自惴惴恐惧,再难为你齐心效命了。”
“我若不杀这些人,难道全营将士就能死心塌地,尽效死命了?”杨谷断然反问。
“自然不能。”黄庭依旧是不急不缓,摇头笑道:“可是杨队率可曾仔细想过,众人皆是为了活命,若是能如今日一般,蛾贼于我营寨不能撼动分毫,全营将士自然士气高涨,绝不会有丝毫反意。”
“可要是蛾贼奋勇当先,誓要破我营寨呢?”
“那便如今日午间这般,蛾贼攻势沉重,杨队率依旧下令这些个将士出营列阵,其众人自以为不能活,如此一来,自生反意。”
杨谷若有所悟,微微颔首,又是沉思良久,方才继续问道:“既如此,依子钧之见,于这数十兵士,该当如何惩处?”
“可叫其众戴罪立功。”黄庭如是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