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走得很是吃力。道平心中一紧,两步赶上去,扶住了师父的手臂,暗自一阵自责:“我只想自己,全没考虑师父!他那时定是瞧我惊惶失措,怕刺激了我,才不再逼迫。那八角亭离观中有好几里山路,他不知多担心我,才会去那等我。他的腿走不得远路,若引起旧疾来,又要受番苦楚。”
“师父……”道平呐呐叫了声,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她个子矮小,头顶还不到师父的肩膀,师父手臂微动,她知道师父正低下头来看自己。可她心中惭愧,只装作不知地往师父的身边挨了挨,不去看师父的脸。
“甚至连我会走那穿竹林的近路,师父都预料到了……”她默默想着,手上加力撑扶着师父,注视着脚下的影子。日光将两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几已分辨不出身量的差别。“若还有机会,今后更要好好照顾师父。”她挺了挺背,长吸口气,好把眼泪及时憋回眼眶里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二人来到竹林,道平凭记忆找到先前李十六三人尸身落下处,却半点踪迹也没能发现。
道平先是惊愕不已,随后转为茫然,好像大梦初醒:“难道那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多半是了。”师父淡定道,“真相既明,今后休再胡思乱想了。”
道平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听何忧说,在我禁足思过的三日期间,师父未入观中,会不会是……”但随即这丝怀疑便被她压下,“胡想甚么?师父有甚理由这么做?况且在石亭中思过时,你不是未见到师父屋中连夜灯火不熄,分明是他身子不适,才未出门。”“可是,”她心中另一个声音道,“可是,师父才罚过你,转脸就收你为徒,授你武功,这岂不反常?他对自己会功夫这件事,九年来可从未吐露过半点口风呐,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不不,那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她暗自纠结,总觉整件事有许多不自然处,但眼前所见又不由得她不信,不得不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自此道平每日清晨挑着担子入山采药,再到谷中练功,天晚而归,对众人皆守口如瓶。她日日用功不辍,难得空闲与何忧相处,心中常常惦念。期间何忧病势反复,严重时接连数日水米不沾,卧床不起。稍见缓和,他又要执意告辞。为拖延他启程的日子,道平已用尽了法子,再有下一次,她恐怕留他不住。
她不清楚何忧为甚么如此着急,他已极度虚弱,此时远行只会雪上加霜。是甚么样的要事,让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紧?就算实在耽搁不得,总还可以托付亲友代为周旋。难道他在这世上,就连一个可以倚赖的人都没有么?若何忧肯开口,道平必会毫不犹豫地帮他,可至今为止,她甚至不知他要去何处,要找何人,几次开口想问,皆被他有意避开。若在往常,道平是定要问个明白的,可如今只因她自己也有了不便告人之事,便觉无立场要求对方,对自己这萍水相逢之人处处坦白了。
不觉半月过去,一切如常,那夜竹林中的恐惧在她心中日渐淡去,她越来越相信那不过是酒醉后出现的幻像。这一日观中因醮事人手不够,托她去镇中办事,她小心翼翼地禀过师父,见他未加阻拦,便下山去了。路过善仁楼时,但见座客满堂,人声喧嚷,说书的是个生面孔。她犹豫再三,问起那日讲峄州城的老先生,都说从未见过。她松了口气,又想起与那姓乔的美妇人有过约定,却一直未见她到观中来。打听之下,才知她是客商,月初已启程往山东临清去了。
走出善仁楼,道平莫名感到一阵失落,正午的阳光强烈,刺得她眯起了眼。“临清?听说那是山东最大的城埠,不知道李大哥他们提到的那场甘露教南宗的乱子,会不会波及到那里?”她不禁又想起半月前的那场虚惊,“自与李大哥他们一别,再无音讯,也不知他们后来究竟怎样,何日才能江湖相见。到那时,可说甚么都不能再吃酒啦……”她以手搭棚远眺,看着穹窿山上的绿荫在云影中斑斑驳驳,点点白鹭翩翩,正向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