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腰间的梨花瓶,“那时我困于魇中,神识涣散,可却单单能感受到这梨酒的香气。”
江离想起那夜她确实饮过梨酒,蓦然感到些微失落,却不露声色道:“原来,是这梨酒的味道将你唤醒的啊。”
“唤醒我的当然是阿江。”少女脸色郑重,“梨酒的香气护住了我心底最后一丝神识,我才能借助它听到了阿江的声音。”
江离道:“那还是梨酒居首功。其中有何特别的缘由么?”
“梨酒,是我已过世的爹爹最爱之物。”
江离听她主动提起家人,诧异之余,顿想到一事,于是取过螭龙螺道:“那夜你将它紧紧攥在手里,若这是你至亲的遗物,还是拿去收好,不要寄放在我这啦。”
“不是寄放,是送给你的。”少女强调道,“那是婆婆给我的,她住在鲸海之上,我即便见不到她,也知道她身子一向康健得很。”
“极北之地的鲸海?”江离问道,“那很遥远啊。”
少女仰视着头顶的月亮:“是,很远很远。我四岁离家时,在海上整整走了一年时间,才登上了那座岛,这螭龙螺只在那里有。”
“你一直是和婆婆一起生活么?”
“不,我只在岛上待了两年,但那之后我……几乎再也没有回过家。”少女的声音好像微微哽了一下。
她继续说着:“我没回家,所以也没能再见娘一面。到如今甚么都模糊了,只记得她在怀念爹爹时,便饮这梨酒,所以身上也带了梨酒的味道。”她的神情仿佛是在述说着前生,而不是仅在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后来……”
说完这两个字,她猝然停住了,长长地吸了口气,生硬地结束了这个回答,“其他的人全都死了。”又补了一句,“活着的我也见不到了。”
最后这两句话异常地冰冷,江离从中听不出怀念,也没有哀伤。“其他的人”是谁?这些年来和他在一起么?还是早在灞陵桥那夜之前就死去了?他是怎么独自活下来的?
“你为甚么不再去见你娘呢?”江离轻轻地问道。因为只在提及娘时,少女的脸上还有情绪。
少女没有抗拒:“不是不去见,而是娘她,不愿见我,刻意避我。”她神情落寞,“连至亲的人都对我避而不见,你会觉得很奇怪吧?”
江离不语,她等待少女继续说下去,可她就此止住了。
于是他摇摇头:“人与人无论是相见或不见,这其中总是各种说不清道不尽。”
接着,他缓缓说起了自己的事:“我爹爹三岁时,祖母把他父子抛弃在了山中,再也没有回来。祖父最后因伤情呕血而终,剩爹爹一人在山中度过了漫长孤独的岁月。爹爹他,对此事一生无法释怀,他从不在我面前主动提及祖母。我也不曾怀疑,他怨恨着那个狠心的生母。
“可在柘城,当他弥留之际,最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竟然是她。我起初以为,爹爹是在执念于祖母抛弃他的原因,但是渐渐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他只是单纯地想念她,虽然他从未承认。
“我想,一个人一生所拥有的过的情,会变淡,会消散,会转移,会扭曲,甚至变得丑恶,使人痛苦纠结,”他轻轻叹息,自语般说出最后一句话,“可存在过的美好部分,会永远美好,这点不会改变。”
夏夜微风拨动着少女领口处黑缨的流苏,她眉间目中的冰霜好像在慢慢消融。几番欲言又止后,她开口道:“阿江,我盼望着有一日,我想见娘,见你,见所有我敬我爱的人时,都可以不必再躲藏。在那日到来之前,我会一直记住今晚,记住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