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便老实地挨着主人的毛领窝好,一双溜圆葡萄眼仍瞪着道平,怒气未消。
江离远远看去,那人好像一只羽毛饱满的鹮。
重阳时令,午后初晴,天气尚算和暖,他却披着件淡褐色的羊绒氅衣,狐毛风领遮到下巴,穿在里面的直身也很厚实。他身子微微向右手的拐杖上倾斜,似乎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道平拧起的眉毛一下子弯了起来,冲那人开心道:“封居士,你今天看着好多啦!要不要过来喝口茶?”
那人没有作声,原地远远向江离和渺渺一揖,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江离二人还礼的工夫,道平已甩着袖子快步走到他面前,拉着他手臂滴滴哒哒地说起了话,不时回头看两眼,应是在向他介绍客人,顺带好像还告了四耳剐破她道袍的状,因为偶有四耳警告的嗷呜声夹杂其间。
那人垂头专注地听完道平的话,踟蹰片刻,终于还是撑着拐杖,步履缓慢地跟在她身后来到亭前,稳了稳气息道:“在下封隐,表字何忧,福建建宁府人氏,路过此地痼疾发作,寓居观中。”他抬手抓了抓四耳的后背,“猫儿顽劣,打扰二位道友清净,还望见谅。”
道平拉何忧坐到自己的凳子上道:“封居士,我们适才正说到你呢。这两位是前几月捐修药王殿的乔居士的故旧,客居苏州,这几日来穹窿山游玩,要宿在观里。”
江离和渺渺分别报了化名,何忧只颔首作为回应,没喝道平倒给他的茶。他衣衫上带着汤药的苦涩,还混杂有十分浓重的芸草香气。
那芸草也叫七里香,其叶具驱虫功效,且香气持久,常置于书中做防蠹之用。江离出于自惭形秽的心理,当初搬入魏宅后不肯在魏还房中起居,只在书斋中常住,因而一闻便知。
他见何忧文弱,确像读书之人,于是问道:“何忧兄离家可是为应举?”
何忧道:“封某病体缠绵,未习举业。”
“封居士家有很多的书,他读过的书可多哩。”道平补充道。
何忧腼腆道:“我没有先生教导,读书全凭自己喜欢,只是看过些杂书。”
原来是藏书之家,怪不得他身上芸草气味浓烈如此。江离道:“书无不可读者,学贵得之心。何忧兄博览群书,若有机会定要请教读书之道。”又问:“如此,何忧兄家中一向作何生业?”
“父兄在建阳以刻书为业,我愧不能帮衬家务,是个闲人。”
“封居士,你要先以调养身体为念,等身体康健了再做事业不迟。”何忧说一句,道平就接一句。
江离脑中忽生一个念头,但觉不好开口细询,只附和道:“正是,保重身体要紧。何忧兄此行往何处去,程途还远么?”
“要去河南,还有一半路程。”
道平这回拧了拧眉毛,扁了嘴,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