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合,唯独一处未见印证。那便是文中守墓人与地师相会,所为之事有二,一为归还灯油,一为空棺下葬。前者已然明了,后者有无对应?若‘地师’是你,‘守墓人’是我,那只见空棺不见尸身的‘汲药师’,就只是‘汲药师’么?
“或许葬棺与今日之约实无关联。可若你邀我前来的目的只在归还书稿,想来并无甚必要去对应那葬棺的文字。好在关于这矛盾处,就在方才,我已有了个解释,但我对书文记忆不全,眼下所想,难说不是因一叶障目而生出的误解,说将出来,你姑且一听。”
江离说到此处忽然停住,见何忧既未显得困惑,也没有出言询问,仿佛先生在等待着学生的解答一般,于是继续道:
“《金箧浮世》里,误入金箧的‘汲药师’没能回来。楔子中说,他的无端消失在现世之人看来是‘身死异乡,不得其尸’,即是说,‘汲药师’在现世已‘死’,只活在无人知晓的金箧之中。若‘汲药师’身份有所对应,便应是个只闻其名,却不知所踪之人,再加上要与今日之事密切关联这一点,这样的人,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汲药师’所指代的,正是《金箧浮世》的着者,穿鱼先生。
“文中有个暧昧之处:‘地师’受何人之托来相地葬棺?这个未曾露面之人是谁?只要明白‘空棺归葬’所指何事,答案自会出现。
“历来制棺与刻板,皆以梓木为上材,因而有以‘梓器’代指棺材,刊刻书籍则被称作‘付梓’。因此但从字面来看,葬棺与销板,两事可成对应。
“数月前,建阳传出穿鱼先生病故的消息,而书坊盗刻之事,却意外令才‘亡故’不久的穿鱼先生‘死而复生’,所以我想这‘空棺归葬’,大抵是要让他彻底‘死’去而为。‘空棺归葬’指代的若是销毁书板,那么此举的真正目的,便在于要穿鱼先生再‘死’一次。
“回到方才的问题,你是受何人之托呢?从与你方才对话中,我得知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此举完全出自你的决断。你即是清楚穿鱼先生的去向,并试图掩盖之人。然而现世无人知晓金箧,‘地师’又是从何得知‘汲药师’情况的呢?
“更令人费解的是,穿鱼先生为甚么不得不死?‘汲药师’活在箧中,穿鱼先生其人也必定未死,他若活着,是在何处?
“‘汲药师’所在的金箧,是个不为人知之处,放在现实中,应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从道平那里听说你自幼染病,从未离家,调养居住之处乃是一座孤岛。巧的是穿鱼先生病故的消息,恰也是在你离家前后传出。这让我不禁联想,是因为‘地师’的出现,‘汲药师’才不能存于现世,因为世上有了何忧,穿鱼先生只好消失。
“显而易见,‘汲药师’与‘地师’是同一人,穿鱼先生就是何忧,何忧就是穿鱼先生。因为某种缘故,穿鱼先生的面目不能被公布于世。你如今行走在外,恐怕被人在自己身上看出端倪,于是用他的死来掩人耳目,这就是‘空棺归葬’的原委,和‘归还灯油’合在一起,才是车中暗示的全部内容。”
江离长吁了口气,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你觉得我说对了几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