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握笔的何忧书写下了故事,是她搅动了何忧如一潭死水的人生。无论是金箧中漂泊的日子,还是在治镜阁中幽闭的岁月,陪在何忧身边的都是她。
江离道:“我还以为,治镜阁对你所有家人来说,都是片禁忌之地。”
“是禁地,”何忧想起了甚么,从眼底流出一片温柔,“可有人偏生要当那霍小山。”
他提到的这霍小山,出自一则名为“霍小山盗草”的故事,几年前突然兴起于坊间,传遍大江南北,几乎家喻户晓。
传说保定府霍家有一女名小山,父兄染上怪病,无钱医治。小山不忍见父兄日夜痛苦,听闻大霜海中有种名为夜津狐丝的异草,在夏末几日夜间会开出碗形小花,以花冠中所蓄露水作药引,具疗伤奇效,遂决定犯险盗药。
违入大霜海乃是重罪,小山年方二八,身姿夭矫,勇谋兼备。她几番躲过了官府布下的关卡,潜入到了大霜海腹地,只是这一去,便没了踪迹。
数日之后,大霜海值守官兵在霜海边缘发现一霜发老妪,竟自大霜海深处偊偊而来,都觉惊诧莫名。那老妪年余耄耋,衣饰打扮却如少女,观其容貌,隐约与先前那多次试图偷潜的少女相似,众人又见她手中捧着一朵噙满露水的白花,更觉诡异。
官兵盘问老妪来历,可她头脑已不甚清楚,只盯着手中的数朵白花,不发一言。此事绝非虚言,据传后来曾有人在去往保定府的路上见过此妪,其时她已死去,满头发丝在风中凌乱,好似大霜海中的细沙一样雪白。
有人解读这故事说,小山定是在大霜海中撞到了祓禊在彼的大祭司,冒犯了神官,因而受到惩罚。也有很多人不信,认为这纯粹是官府编造出来镇唬百姓,以严肃大霜海禁地的假话。虽然小山未得善终,但她美貌勇敢,重情重义的形象受到世人爱戴,多地甚至还为她立祠祭拜。
“令妹,是位佳人啊。”江离想象着小山清丽的身影在月下的霜海中疾奔,画面瑰丽而孤冷,与治镜阁毫不违和。
何忧未语,似乎短促地沉浸在了有小扇的美好记忆中,片晌后方才道:“小扇出入治镜阁,是从我上岛第八年起始的……”
……
“咯吱——咯吱——”
治镜阁老旧的木头阶梯吃重低嘶几声,一只纤瘦的白绫平底绣鞋虚踏了上来。那绣鞋顿了一下,随即再一次实实地踩上了阶梯,一步步向上登去。
“咯吱咯吱咯吱——”
每上一层,绣鞋就停下来一阵,方才继续攀登。层数愈高,它速度也变得愈发的快,鞋尖上扣绣的银丝宝扇上下跳跃,在夏日的晨光中震起团团轻尘,连阶梯的嘶叫声都快要追不上它了。
何忧的病昨夜又发作了。那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响起时,他刚从寝席上坐起,眼皮尚有些滞涩。恍惚中,四耳和九尾先后从脚边一闪而过,他眼神迟缓地追随着二猫的身影,向楼梯口望去。
“嗒嗒嗒——嗒!”
脚步声停,一抹红色丝绳撞入他眼中,与四周单调的色彩对比鲜烈。只见低鬟双弯,白衣胜雪,晨光洒下一片金子,他与来人一坐一站,四目相对。
“二哥哥!”小扇仅迟疑了一瞬,便径直冲他走来。
八年岁月的疏隔,她举重若轻地迈过,只需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