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阴暗潮湿,陈设虽不算简陋,但远比不上家中舒适,况且无论何时,这里都不能有火光。从门缝吹进来的风带着湖水的腥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处孤立隔绝,一尽荒芜。
“这里有甚么好,冷冰冰的,死气沉沉。”
何忧不理她。此处清静无扰,适合埋骨。
小扇见他不理自己,兀自拿了条抹布来,替他清理身边的污物。收拾完后,拿出自己的干净帕子,就要给他擦脸。何忧将头一偏躲开,她喉头发出“咕”的一声,像有点惊讶,又有点生气,将手一伸,把帕子怼在何忧脸上擦了起来。
“从渡头拿来的药都凉了,我一会坐船过去,让他们热一下。”
“我不喝。”何忧闭了眼,是真的拿她没辙了。
“药也不喝?”小扇惊得合不拢嘴,“你多久没喝过药了?”
“六七年了,这药要是有用,上岛前就该治好我了。”
“嗯,你说的也有理。”小扇竟倒不反驳,还跟着抱怨了一句,“那些大夫都是蠢货。”她起手把那药罐子甩出了窗外,罢了仍坚持道:“所以还是得告诉娘,让她想办法。”
何忧转头过来看着她,面色严肃道:“如果你这么做了,以后便不要再来。”
“你之前也这么说,我不还是来了?”
“这次不一样,我会生气,会锁上门不见你,见到了也不理你。”
“我不信,二哥哥从不生我气。”小扇笑道。
“这次会,而且轻易不原谅你。”何忧盯着她道。
僵持了一会儿,小扇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二哥哥,可这样你会死的。我不想你死。”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何忧心中一酸,吐出句自怜自艾的话:“我现在这样,和死了有甚么分别?”
“当然有区别,死人可不会同我说话。”小扇想了想又道,“你说过的话,我都会努力记住。”
何忧面露不解。
小扇侃侃而谈:“前日先生讲《南华经》,说彭祖活了八百岁,‘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可见常人寿命,何其短促,活三十四十岁,还是七十八十岁,在‘楚南冥灵’、‘上古大椿’看来,都是没差。
“可我觉得,众人与之相匹的方式不对,故而才会感到悲伤。这人啊,与鸟兽最大的不同,是不单是活在自己的身体里,还活在别处。活在别处的寿命可以很久很久。
“二哥哥,我说的就是这里。”小扇将手按向自己的胸口,“你多在世上活一日,多和小扇说一句话,经一件事,在小扇心里就鲜活丰满一分。可小扇愚笨又健忘,要把你记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不知要用多久,在那之前,你可别死。”
屋外惊风密雨,敲窗若捶鼓。
何忧垂目默然许久,忽抬起手来在小扇额头一戳,“就你这小脑袋瓜,我看够呛。”
“那我就多来找你呗,你多和我说说话。”小扇咯咯笑道。
“我这里可是死气沉沉。”
“没事,娘正嫌我在家聒噪,先生也说我如蜩如螗,如羹如沸。”
“这里冬天无暖炉,夏日多恶虫。”
“无妨,绣娘夸我虽不擅针指,与其他女儿相比胜在体健。”
“天暗时连灯火都没有。”
“嘿嘿,这有甚么,你这里就是墓地,我也不带怕的。”
“墓地还不是,倒可算是禁地了。”
“那我不就是霍小山咯?”小扇一拍手道,“呀~原来怎没注意,我和她的名字,居然同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