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讲道:“怀宁无嗣,随他入山的仅有跟随多年的几个徒弟,当中以尹和璞天资最高,继承了他毕生技艺。怀宁死后数百年间,尹氏踵事增华,一心重兴桂叶堂,族人谨守怀宁遗训,不受朝廷之命,不任宫中之职,世代居于三公山中,桂叶堂只由外姓徒众经营。
“怀宁技艺经数百年传承发展,当世匠人已不能及其项背。外姓徒众仅得其皮毛,都足令桂叶堂恃之名扬天下。三公山尹氏收徒尺度极苛刻,每十年得入门者不过一二,故世人只知桂叶堂,不知三公山。”
“只知桂叶堂,不知三公山……不知三公山!”江离眼前如现一道霹雳。
他与桂叶堂合作生意近十年,只道其东家淡泊经营不擅俗务,故而不喜露面,今日才知真正根由。而随着隐身于桂叶堂背后的制器行家浮出水面,其与六翮的交集仿佛呼之欲出。
“这被世人所遗忘的尹氏一族,与六翮有甚么关联?”因为紧张,他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时变得粗粝。
“怀宁在三公山中居处,后为尹氏继承。”乔羽语调依旧平稳,“那里孤峰绝境,隐居其间的怀宁,最爱临崖欣赏飞鸟迎风振翅之姿,遂为山居取名为,六翮斋。”
“六翮斋”这三个字,如在江离心中降下一道闪电。涌入他脑海的千头万绪顷刻间如密匝的雨滴倾注而下,转眼又将一切没进了水雾之中。“你说的这些,龙华寺知道多少?!”他抓住了其中一条思绪问道。
“据我推测,大概仅限于你祖母伍撄宁那盏刻有‘六翮’的风灯,他们甚至还未搞明,六翮究竟指代何事。”
提到风灯,江离又问:“那画轴上所画之人是谁,你也知道?”
“我未亲眼见过那画轴,只凭你描述的画面和题款猜测,那画中之人应是三百多年之前执掌六翮斋的斋主尹珣。你祖母的风灯,正是出自他手。”
江离一顿,觉这名字似曾听过,但心中疑窦有如泉涌,令他无暇细想。
这一停顿间,屋中出现了令人失神的寂静。
江离盯着眼前的一切,视野中一盏荧荧灯烛,乔羽的身影正慢慢与记忆中的某处交错重合:那日他踏入石室,正专注打磨指环的乔羽曾使他生出莫名的既视感。此刻他幡然醒悟,那感觉的根源,不正是画轴中的那个形象么?当时的乔羽,与画上之人有着极为相似的气息。
“你难道,不姓乔?”他轻轻问出了一个自感有些荒谬的问题。
乔羽闻言,微微收了下下颌,仿佛有些抗拒似地道:“我亲自经营桂叶堂已有违族训,不便再用本名,乔羽是我的化名。”
江离意外地并未感到惊讶,反而语气平静:“嗯,真是这样啊。”顿了顿,又道:“原来你也如此。”
换做旁的人,若得知一直以来被未婚妻子这般隐瞒,纵不责怪,也不免生出无尽的揣测和纠结。唯有江离却不会。只因他也曾假借另一个身份长达九年。加之对乔羽无条件的信任,所以在听到结果的一刻,不仅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甚至有种同伴相契的欣慰。
“你的本名,现下总该让我知道了罢。”江离道。
乔羽深吸了口气,像在回答一个极其艰难的问题,欲言又止。再度启口前,她一侧的秀眉轻轻地挑动了下。
“峤岚。”她道,“我本名叫做尹峤岚,是六翮斋现任的主人。瞒了你这许久,真的对不起。”说罢她仰起了头,将杯中的梨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