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烟中猿啼起伏,闪着金红微光的纸烬纷落,那两个影子的细节从深浓的夜色中依次浮了出来。
当先一人戴僧帽穿道袍,胸挂数珠,肘搭拂尘,脚登芒鞋。他身躯轻健,风骨清羸,大脚踏过之处衰草倒折,虫鸟惊避,灰烬腾灭,磷火暗消,仿佛坟墟中的鬼狐皆要避退于他一般。因身材高大,同行之人竟显得比他矮了将近一半,止到他的腰间。
同行之人背上像是负着个宽大的行囊,同身子组合成一团轮廓复杂的灰影,步伐灵巧跳脱,大抵是个少年人。寒风呼啸,那人头顶发冠忽而捕获到一点寒星,流光宛如银鱼的脊背在水中翻转,滑入江离眼中,带着凉意,剜进了他的心口。
鱼枕冠下是一张稚嫩秀气的脸。背上所负的“行囊”不知死活,身材单薄削瘦,五官隐在暗处,只露出半个侧脸,一缕黑缨擦着耳后挂着,一下下扫着脖颈的痣。
竟是绣衣与尺凫。
江离剧颤起来,身体似乎正将灵魂甩出,而焕然一新的灵魂不愿脱离,于是两相拉锯。所幸僵持并未持续很久,因那新灵魂的力量正在壮大,心脏收缩一次,便膨胀一回,如海潮涌上沙滩,曙光染满山谷,深深地扎入经脉,夺回了对身体的支配。
“从来处来,从去处去”,灵魂沉落的一刻,江离的心神在这几个字上找到了落点。这八字像黄昏的悠长而深沉的钟声,激荡他的内心。转眼间那一高一矮二人已至跟前,他避无可避,实也不愿再避。
绣衣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率先发问:“你这村夫,作何夜半祭坟?”在穹窿山时江离戴着斗笠,故而绣衣不识得他的样貌。
江离淡定答道:“亡亲今夜回煞,引我来此。”余光瞥见那一缕黑缨,似在听到他如是说时突地一颤。他心中一阵冷笑。
“煞神在哪?”绣衣四下一望,好奇道,“让咱们也见见。”
“休要乱讲。”那僧帽道袍之人低声呵斥了她一句,上前向江离道声佛号道,“徒儿不晓事,冒犯施主了。”
借着坟前一点火光,江离看清了他:广颡高额,狮鼻阔口,一副得道高士的庄严相貌,只是右眼的颜色偏浅,细看竟为双瞳,却又邪气得紧,仿佛仙鹤生了双蜂目,松柏长出荆刺一般地扎眼。
“我只是问一句,怎的就不晓事了?”绣衣似乎不怎惧她师父,执意向江离问道:“那煞,亡亲,鬼你都看得见?”
“你不见她就坐在那么?”江离心中翻腾,朝墓碑抬了下巴,“正看着你呢。”
绣衣往那空荡荡的碑上望了望,随口问道:“看我作甚?”江离不再理会她,低头继续烧纸。绣衣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遂恼怒道:“你这疯子!敢戏耍我?”上前作势抬掌,就要往江离头顶拍落,口中咒道:“我这就送你和你这死鬼亲戚做伴去!”
江离把心一横,紧咬住牙,愣是全不做闪躲,表现得无动于衷。
“退下!”师父再度发声,同时将肘间拂尘一挥,白须似未碰到绣衣衣襟,她却如被巨力震出,踉跄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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