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如此,何必……当初。”江离听她话中似有悔意,又似委屈,于是斥道:“是非善恶,天理人伦,你哪点不明白?!”
零露道:“爹爹,你果然是为着她……来杀我的么?可我始终不懂……究竟我做错了甚么?十年前……不,十五年前,从你抛下我们走后不久……她就,”零露的声音沉落下来,每次停顿仿佛都是无声叹息,“若早知道……我自沉于鲸海便是……也不必拖累了那许多旁人。”
零露的话虽颠倒混乱,江离至此也听出了大致首尾:早在十五年前,零露的爹爹便有了杀她之意。十五年前,天宝宫之祸尚未发端,格悟还没接掌龙华寺,零露仅三四岁之龄,难道在那时她已与龙华寺有所牵涉?还是说她的爹爹与龙华寺有甚关系?一个幼童能犯下何等过错,乃至不容于自己的亲爹?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对一个幼童来说,有甚么人会令她感到自己的亲爹较之自己更在意那人,甚至会为了“他”而杀死自己?
江离忍不住问了出来:“你说的他,是谁?”
“她是谁。” 零露没有感情地重复着,“是谁……是谁……”默然良久,又开口道:“这十年……三千多个昼夜,我时刻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出卖了灵魂,剜去了良心,枉作走骨行尸……只为弄清楚,她是谁。”
“他要杀你,你怎会不知是谁?”江离逼问道。
“我不知她要杀的是我!”零露的瞳孔忽地跳了一下,“我怎可能想得到?!她原是要我死……所以都是因为我……”又道:“假使我逃去霜海楼……霜海楼便会和天宝宫一个下场,我逃去哪里,哪里就会遭祸。”
“别想靠几句话,就把你做过的恶转嫁给别人!”江离突然被零露的话激怒了,“别以为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就能遮过你的罪孽!你口口声声说不愿拖累旁人,张无绍难道不是你杀的?渺渺呢?是不是知晓你往日的行径之人,连我在内,都要被你灭口?”
零露瞳孔剧烈震动:“爹爹,孩儿怎么会……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我甘愿受死……若能如她的愿……爹,孩儿想你啦,这些年,孩儿就如飘萍断蓬,茫茫世道,无一个可信可亲之人,爹,你怎地没有早些来……”她盯着江离说出这番话,忽然手指动了动,抬臂就欲拉他手腕,江离迅速放开剑柄,向旁边退了开去。
“你看清楚我是谁。”江离冷冷道。零露的手摔落在地,满脸茫然,好似不懂。江离见状靠近回去,与她四目相交,一字一句道:“我也曾救你性命,奈何你恩将仇报,杀死我妹子。你今日境地皆是自招,只可说天道昭彰。好教你明白,今日我祁江离杀你不为别的,只要你给渺渺偿命。余下的罪过,你自去地府功曹前去求发落罢。”
“江,离?”零露有所感应,喃喃唤了一声,咬字空洞。须臾之间,她的神情由茫然转为怀念,迷惑,最后定格在了紧张之上,看得出她混乱的意识正在脑海中归序。“阿江?”她将这两个字混在凉气中抽入腹腔,眼神首次聚焦在了江离脸上,随后落上了插在胸口的剑刃。“你……”漆黑的眼珠中终于有了可以读出的内容。
“你既求死,我成全你。”江离握起了剑柄,始终盯着零露的双眼,可适才的对话像一团拆解不开的铁丝哽在他胸中,令他心绪难宁。绣衣若隐若现的声音也在侵扰着他的思绪。清醒过来的零露眼中已与前刻截然不同,有了求生的意志。“渺渺的命你必须抵。”江离避开了那双顷刻由哀凄变作决绝的眼,给自己下达最后的命令,就要将剑柄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