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你前一刻在想甚么?”“晚辈把自己,想成是那桃溪中的一颗溪石,溪水的声音便自然进到脑海中了。”
道人一捋黑须道:“你果有慧根。所谓‘蚀籁’,即是将‘人籁’与‘地籁’合同为一的过程。何为‘地籁’?且去闻那月升二岬下的海潮,生灭流转,从无停息,何为‘人籁’?乐声,歌声,语声,最要紧的,是为心声,是人的喜怒哀乐,虑叹变慹。”说话间,有风吹得观内的古树阵阵潮水似地响,道人续道:“听,有风过树间时,枝叶簌簌作响,风止之后,枝叶便即归于平静。可是人,却不能像枝叶回应风一样回应世界,说止便止,喜怒哀乐,虑叹变慹,总有无穷余响,所以人心难有平静。”
女孩问道:“晚辈不懂,难道有喜怒哀乐,是不该的么?”
道人答:“人生在世,就会有喜怒哀乐,倘连这些都没了,便没法证明我们活过了。只是枝叶对风没有留恋,人亦不该执着于世事,束缚于自以为是的因果,为执念而痴狂。因为执念,‘人籁’有了噪音,受其扰乱,便听不清风声,解读不了潮声,体会不到万籁了。”
女孩口齿不清地道:“常人不能,蚀籁者便能做到么?我的心,就不会再生噪音了么?”道人摇头道:“若要不生噪音,须至‘忘我之境’,蚀籁者是人非神,这谈何容易。”男孩微微失望道:“如此,蚀籁又有甚么意义呢?”
“意义就藏在你语声的变化中。”道人答道。
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的语声?我的语声有变化?我怎不觉得?”她满脸困惑地摸着自己的薄唇,问道:“我现下说话,可是有甚么异状?”道人点头笑道:“在我们听来,多少有些怪异,不过你无需苦恼,这是蚀籁的效果。”女孩愕然道:“晚辈不明白。”
道人道:“如你所见,地籁顺应万物而生,人籁则偏要以有无,是非,真伪去定义万物。须知众生平等,人,又何来的资格去评判,何来权利去定义这世界呢?”
女孩若有所思道:“所以蚀籁,便夺去了我用来评判的语声?”
“人心之籁,以人言传达。”道人道,“便可知人言乃是最无常之物,用它定义万象,岂能不造出风波?与其说是夺去,不如说这蚀籁的过程,改变了你表达心中之籁的方式,使与地籁相融合。于是乎,成为蚀籁者的你能够记住桃溪千涓万转的声音,桃溪同样也记住了你。话说到此处,想你该明白崖主选中你的理由了罢?”
女孩犹疑道:“崖主的祝酒辞,莫非……不该以人言唱和?”
道人满意地笑道:“是不能。如枝叶回应风一样回应了她的,只有你。”
“啊,”女孩忙摆手道,“这都是因晚辈愚笨,误打误撞上的。”道人却道:“你能完成蚀籁,已然印证了我的话。从此你耳中听到的不再是常人听到的,你口中说出的,也不同于常人说出的了。蚀籁者,虽还做不到消除心中的噪音,但因感同地籁,内心会更少嘈杂,更多宁静。”
“可晚辈……”女孩还要说甚么,却被道人止住道:“解惑非一时之事,求道堪比翻山越岭。今后二十载,你将在我这天宝宫中渡过,不明之处尽可留待日后,慢慢领悟。”
女孩从命道:“是。晚辈今日承真人点化,已然受益匪浅。”
道人颔首道:“好。我喜你生性纯澈,有得道的根器,欲破例收你作个俗家弟子,不知你意如何?”女孩更不多说,欣然便拜。道人扶她起身,道:“依我门中排序,你当属‘无’字辈。《诗》曰:蓼彼萧斯,零露湑兮。从今日起,你的道名就叫无湑。”
行过拜师之礼后,道人将女孩单独带入一间静室,问道:“无湑,你到此的原因,崖主或你娘亲可有对你说明?”
女孩道:“尊崖主命,徒儿为守护三清铃而来,还请师父将铃给徒儿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