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平独自吃了几口蜜露、果子,咂了咂嘴,心中怏怏。回想自己从前未下山时,对霜海楼抱着多么美好的憧憬,如今得偿了夙愿,反倒惦念起往昔的平淡岁月来。当时不觉得有甚么特别的事,现下都觉美好得遥不可及,对比之下,眼前的锦绣繁华,口中的美食,也索然无味起来。
不多时有个管事打扮的人走到桌前,唱个肥喏,对何忧低声回了句话。道平见何忧取出那只收有古铃的袋子,撑开袋口教来人仔细查看过后,随即收起道:“此物恕我须见到范大官人本人才能交出,烦劳阁下据实转告。”知是求见范播流的事有了眉目,心中蓦地一阵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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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一会儿,就听见邻座的两位食客高谈阔论,话间提到“云韶仙馆”,一路听去,说的竟是关于云韶仙馆将不日现身霜海楼的传闻。她正无处去排遣郁闷,于是放下面纱,搭话道,“两位居,两位老爷拜揖,敢问你们说云韶仙馆将来此间的事,可是真的?”
那两人回了礼,一个道:“沧州城都传遍了,说是半月前范大官人收到云邵仙馆的传信,知会此事。”
道平感慨道:“嚯,范大官人好大的金面!据我所知,那云邵仙馆没屈尊入过哪家酒楼的门呐。”
那人道:“小娘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年范大官人屡次邀请,云韶仙馆都婉拒了,给出肯定答复,这是头回哩。”
道平好奇道:“哦,往年都拒绝了,这回怎的就答应了呢?”
另一人答道:“云韶仙馆鲜少露面,且行踪莫测,但每年必于大火星祭正日现身大霜海附近,只今年逾期未至,大伙都猜它的答复与这一反常有关。”
道平听说起大火星祭,忽想起那日早间在苏州城中四处寻找江离时,曾听到过路人奔走相告称云韶仙馆现身城外之事,当下心想,这乐班没来沧州,原是去了苏州城。
果听先前那人又道:“听说云韶仙馆那日出现在了苏州城外,在城众人都见证了。我听小娘子口音像是江南人士,不知可有确切消息?”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道平怕说多了惹出甚么麻烦,随口支吾了句,马上又道:“范大官人那样的身份,居然被拒多年仍不死心,也算够执着的了。”
“范大官人通晓乐律,且擅奏多般乐器,是此道中顶尖的行家,所以那云韶仙馆技艺的高妙之处他最能体会。自初次在大霜海外一见后,七八年间,他的仰慕之情竟是只增不减,越发难以抑制。”
道平呵呵道:“可惜我不知音,便教我有幸见识到,至多只知道好,却全然不知是怎生个好法。”
“诶唷,这其中门道,一时半会可讲不完。小娘子一定听说过,云韶仙馆专擅演奏古曲,制度,乐器和技法无不循古法,那绝非为赚噱头的假把式,而是货真价实的神技再世!迄今但凡见识过的,无不确信她们就是那桃源的来客,因为能做到那地步的,又怎可能是本朝现代的人呢?就说那最为人乐道的琵琶手罢,传闻称她的技艺,乃是自唐朝大家段善本手里代代传承下来的哩。”
道平不好意思地问道:“段善本,是甚么人?”
“那可是唐朝有名的琵琶大家,他与琵琶‘第一手’康昆仑在长安竞技的故事,小娘子没听过么?”
道平嘿嘿道:“我是乡下来的,老爷若不嫌费嘴,就给我讲讲罢。”她虽遮起了面容,但说起话来嗓音动听,很能惹人喜爱。
那人看样子就挺乐意,清了清嗓子便讲了起来。
“话说贞元年间,长安遭遇大旱,唐德宗遂诏命东西两市祈雨。说起这祈雨,奏乐可是重头戏,于是两市的民众以天门街为界,分别在街两侧架起华丽彩楼,欲在这上决出个胜负来。代表街东出战的康昆仑,乃是位深受皇帝赏识的乐师,名动长安的琵琶‘第一手’,东边请到了他,自觉稳操胜券,西边无以匹敌。那康昆仑率先登上彩楼,奏出新翻羽调《绿腰》,只见彩楼上帐舞蟠龙,帘飞彩凤,楼下挨肩叠背,观者如云,一曲奏毕,彩声雷动,场面之沸腾,简直在对街西宣告,胜负已判,你们不必再比啦!
“康昆仑之后,西市的彩楼款款登上一位女郎。但看她罗裙曳地,鬒发如云,怀中抱着琵琶,未动先语道:‘我亦弹奏此曲,兼移在枫香调中。’竟也要以《绿腰》应战,分明是一副成竹在胸,志在必得的姿态。说罢素手轻抬,甫一下拨,包括康昆仑在内的所有人,瞬间像被雷劈一般,惊骇失色!女郎奏出的乐声飘上东西两市上空,竟有那轰雷大作,摇山震岳之势,而她飒然立于华台之上,神技玄妙,似有立兴云雾,坐成山河之神力。待一曲终了,终才云停风止,天空地静。众人大受震撼,顾不得喝彩,都先去瞧那康昆仑,康昆仑早已目瞪口呆,深为折服,当即至女郎跟前慨然下拜,恳求她收己为徒。”
道平这时插口道:“哦,那段善本居然这么了得,为何在此之前一直寂寂无名?只因她是个女子么?”
“小娘子接着听,故事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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