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岛上的事,说到岬角上有灯塔光辉如昼,可指引远近航船。我想那海中有暗礁,一如人心有不可触碰的禁忌,有扰乱心潮的顽疾。人生多么短暂,总等不及沧海桑田,但毕竟有灯塔可以仰望,”她道,“它会帮助你,渡过时间这片大海的。”
驯獭翁沧桑的脸上已是泪水纵横,他怜爱地抚摸着道平的头发道:“好孩子,好,好,我那可怜的孩儿啊,若他活到今日,也有你这般岁数了……”
道平心道,原来他承受的是丧子之痛。她为他抹了抹眼泪,轻声道:“伯伯,我一见你便觉亲切,等我的事情了结了,回来看你好不好?”
驯獭翁道:“好,好……”
道平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驯獭翁情绪稍平复,她才略带歉疚道:“伯伯,现下你得原谅我不得不离开一会儿,我得去瞧瞧我那同伴,有没有好好吃午饭。毕竟将来真有那一日的话,同我在一块儿回来看你的,必须是他才行。”
之后两日,驯獭翁必准时早晚赶着獭群前来。白日里,道平除要回轩馆与何忧共进两餐外,余下都在私院中渡过,不是同与驯獭翁说话,就是同獭群入水游戏。到了夜晚,她便独自坐在池畔静思回顾,将与獭群对峙时的心得领悟融入玄同棍法中去,短短几日夜,竟觉在武学修为之上有了不小进益。
这一日午后便是约定期限,道平提早告别了驯獭翁,往坡上赶来。从前一晚何忧的神情中,她猜知破局形势依旧不明朗,所以从私院到轩馆这短短一段路走得格外忧心。
踏入轩馆的一刻,她正见何忧布下一颗棋子。随着那枚棋子落上棋枰,他整个身子的重量也全部压上,然后僵住不动。他的脸半背着门口,道平向前走了两步,想看清他的表情。突然,她听到何忧极轻的出了口气,随即失去平衡向旁栽倒下去,棋子全被打散,“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道平差点魂飞魄散,跑过去扶起他,见他两眼紧闭,她大声叫道:“何忧,何忧!”
何忧艰难地睁开眼睛,见是道平,挤出一丝微笑。“棋局已解……”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忽而剧烈一抖,咳出一大口血,半数喷在道平脸上。
道平只觉脸上一热,用手背抹下一看,立马吓得懵了。她没见过何忧这样剧烈的发作。身后脚步声响,霜海楼的人闻声赶来,众人见了,也都被这景象惊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把范大官人叫来!”道平冲他们喊道。何忧已经昏厥,她想把他抱去卧房,无奈双手两腿发软,急得她咬破了嘴唇。正当心急如焚,从身旁伸过一双手来稳稳揽住了何忧,道平抬眼一看,来人竟是驯獭翁。
“伯伯,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道平心神无主,拉住他道。
驯獭翁先探何忧的脉搏,脸色疏忽一变,分别检查了另外几处后,他皱眉自语道:“怎么这样严重!”
“严重?有多严重?”道平听到这话,愈发害怕。
“总之先得把发作止住。”驯獭翁说着将何忧抱至床上,从怀中摸出绸布包裹着的细针。将针施下片刻后,何忧呻吟渐息,痛苦有所减缓。
“伯伯,你做了甚么?”道平见状又惊又喜,“你医术怎会这么厉害?”
驯獭翁手中不停,吩咐人准备来纸墨,提起笔道:“道平,我现下需要知道你这同伴过往的症候,所服药剂,你说得越细致越好。包括他平日气色精神,枯润肥瘦,饮食起眠,全部不要落下。尤其是关于病原的,你说他中过毒,那是甚么毒,你可有了解?
道平听说,忙到何忧身上摸寻出那张他后母的毒方,交给驯獭翁道:“是这个。”
驯獭翁看过沉吟半晌,道:“此毒虽怪,绝非无解,只是你这同伴情形特殊……该如何调治,还得容我斟酌几日,你先答我罢。”
道平听他口气中有股威严,顿感十分可靠,于是稍定了定神,开始作答。她照顾何忧已有些时日,又粗通药理,所以叙述时颇能切中要害,要言不繁,听得驯獭翁频频点头。
不一时范播流赶到,一来便向围观众人分派事务,将他们全数支走,然后走到床前,瞄了何忧一眼,径直对驯獭翁道:“尤大夫,他情况怎样?”
道平眼波剧震:“你喊他尤,大夫?!”
“是啊小金鱼,”播流这才转过头来对她道,“你们要找的漠北神医尤缓,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