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魔的身躯瞬间僵直,脑后传来冰冷而坚硬的触觉,他对其并不陌生——那是枪口……
“啊!”
“希儿!”
一双黑手从科斯魔手中抢过了希儿,同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要动!好了柳达希卡,你的任务完成了,这个女孩儿我带走了……这个少年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吧。”
安娜爽快地从怀中掏出手枪上膛,对准了科斯魔的额头。
见状,黑衣男子熟练地将布团塞进希儿口中,单手拖拽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为什么,安娜……姐姐,为什么!”
“因为……”安娜咬着嘴唇,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因为我是柳达希卡·雪奈茨芙娜,是里希滕斯泰因大人收养的孤儿,是打进毒蛹的暗子。”
“是这样吗……原来,原来连安娜这个名字都是假的……都是假——”
“砰!”
科斯魔怔怔地回过头,同样转过身的是那黑衣男子,他不可置信地捂着心口,那里又一个正在往外汩汩流血的小洞。
“柳达希卡!你什么意思!”
安娜的眼睛闭合之间,再次变回了冷酷的神色:
“不好意思,特洛芬·雪奈茨维奇……”
“你……为什么……难道……你还有其他……”
“砰!”
特洛芬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炸开,连带着他的话语一道归于无形。
安娜没有说话,只是在“同伴”的尸体前静默了一会儿。
她试图靠近希儿,但瘫倒在地的希儿手脚并用着躲开了她。
她又回过头看向科斯魔,但科斯魔也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安娜凄然一笑,许许多多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她的大脑,直到最后停留在了科斯魔的那一声“姐姐”。
她笑着向科斯魔迈动步伐,但换来的却是少年惊恐的眼神与不断地后退。
“科斯魔,其实……”
【我的名字叫安娜,我在第一次执行对联合政府的渗透时,就被策反了,而我的任务就是反向监控里希滕斯泰因家族的举动。】
她想要说出这个事实,想要告诉科斯魔自己其实并非“坏人”。
可不行,说不出口,因为她开出那一枪并非出于善良,仅仅是因为任务。
“呃!”
她忽然捂住了心口,视线不知为何变得模湖,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朦胧中能看到青色的冰霜覆盖了整个手掌。
【怎么回事……】
意识同一时间模湖了,她甚至无法思考那遍布全身的痛觉来源于何处、何时。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干嘛?】
她全不知晓——正如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在无数个身份间不断切换,杀死了无数的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唯一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每一个身份的任务都完成,这就是她为什么要把希儿带到“同伴”这里,可又为何要在一个任务完成后以另一个身份将其击杀。
所以杀了这么多人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不是“坏人”吧?
后悔的思绪一瞬间占满了大脑,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如果,如果她的身份没有最后的反转,如果她确实完成了自己最后一层身份的任务,她再来开出这枪,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终于拥有了“善良”了呢?
可惜啊……可惜啊……
不!
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重身份、还有一个任务在等着她完成!
那是她自己赋予的,那是少年赋予的……
姐姐……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感受到躯体的力量在不断流逝,感受到体温在逐渐冰凉,感受到有大脑钻心般的疼痛,她的内心在哭泣,在哀求……
【能不能,能不能最后一次,让我最后一次听见那个词……】
她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何露出惊恐的神色,她只是顺着思维的惯性,迈着僵硬而无力的步伐向科斯魔缓缓靠近。
“你不要过来!”
科斯魔不断后退,终究靠到了一块断壁之上,退无可退。
希儿从特洛芬身上捡起手枪,瞄准了安娜蹒跚的背影,但手不停颤抖着,怎么也扣不动扳机。
“仔细想想……仔细想想……米凯尔哥哥明明教过我怎么开枪的!”
忽然,一股巨力从身后传来,将她拖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科斯魔不断怒嚎着,随手抄起一块板砖砸向安娜,却只是落在了她脚边。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怒嚎以变成了哀求,但安娜并未停下脚步。
少年的五官已然模湖,只在她眼中留下澹澹的轮廓,但她依然坚定地向着他迈出步伐——尽管她已经忘了少年的名字。
“叫我……快叫我……快叫我……让我……让我知道自己是谁!”
她也在哀求,她不断地哀求,可她甚至失去了控制嘴唇的能力,这道声音只在自己意识中响起。
而少年,自然听不见她的心声。
但无所谓了,她只是想最后靠近少年,最后一次为他包扎伤口,然后最后一次听到那个词……
不知为何,四周的气温好像有些冰冷,就连眼前的少年的眉头都染上了白霜。
泪水夺眶而出,却又化为冰珠滚落。
她颓然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少年的脸颊。
可就在手指即将触及的那一刹那,少年身后的墙壁碎裂,他的身体被人拽着后退,护到了身后。
气温开始回升了,那是一团火苗吗?
不。
随着视线重新聚焦,她看清了那道火红的身影。
而名为安娜,不或许名为安娜蒂亚……不,又或许名叫柳达希卡·雪奈茨芙娜的少女,她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那对琥珀色童孔中倒映的自己——
雪白的长发随风飘飞,冰霜化为了她的王冠、她的权杖、她的裙摆……
就连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粉色眸子也化为了冰蓝。
“这就是……我?”
极致的寒冷下,腕表内里的齿轮也被牢牢冻住了。
于是指针停留在了凌晨五时五十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