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出的气流喷到了面罩上,留下一大团无法擦拭的白汽。戴着这种东西,视野本就狭窄,现在更是如同深入了迷雾之中,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不过看不见,有的时候是一种好事。
无非就是焦黑色的土地与烙印着人体轮廓的钢筋混凝土碎块罢了。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凯文,我们不是要去樱的家乡吗?”
布洛妮娅的声音在厚重的防化服里回响,只让人觉得更加沉闷。
相比于全身包裹的严实的布洛妮娅,凯文身上,除了两具装尸体的袋子,就只剩下一身逐火之蛾的制服了。
“没错,这里就是樱的家乡。”
面对布洛妮娅的提问,凯文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所以……樱姐姐的家乡,早就毁灭了……不对!”
脚下的土地还在不断散发着热意,空中时而飘下的漆黑色雨滴也显示着这里距离遭受核弹打击还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凯文回头瞥了她一眼,回答声依旧是平淡无比:
“是,在樱和你做下约定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子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洛妮娅俯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最上层的土地被漆黑的雨水浸润,而更下方的土壤里则呈现出崩坏能独有的紫色。
“我先前告诉那些士兵,我们胜利了,我们战胜了第十二律者,事实的确如此。我没有说谎,只是没有把话说全而已。”
“所以……”
“如你所见,这就是战胜第十二律者的代价。”
“一座城市的毁灭吗?”
布洛妮娅静静地站在焦土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么?眼前的男人真的需要自己的安慰?况且,作为一个“外来者”,对于这整座城市的毁灭所感触到的……“震撼”要比“悲伤”大得多,在无法深切体会到这份悲伤的前提下安慰凯文,总感觉这样的行为与那种高高在上事不关己,只一味贩卖心灵鸡汤并无区别。
只会让心中本就受伤的人更加清楚地感受到那份伤痛吧。
然而凯文摇了摇头。
“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理解……错?什么意思?”
凯文停下脚步,侧过半个身体,毫无生机的眸子落在了布洛妮娅身上。
“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三座。也并不是普通城市,而是人类最后的三座城市。”
“……啊?”
“这就是人类的现状,早在第十二律者诞生之前,我们的文明就只剩下了最后三座城市。而就在不久前,为了封印第十二律者,梅以逐火之蛾的核弹发射权限为诱饵布下圈套。最终的结果你也听到了、看到了,第十二律者被封印,但在此之前,祂对人类最后三个城市发射了所有核弹。”
“这……值得吗?”
凯文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当然值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真的这么觉得?”
“我是怎么觉得的,很重要么?”
凯文摊了摊手,又摇了摇头:
“但如果你硬要这么问,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布洛妮娅,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在这一次的崩坏中,没有任何人做错了任何事。”
“包括那些杀害了铃的士兵?”
“包括他们。”
凯文毫不迟疑的回答与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布洛妮娅沉默了。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在倾诉自己的心声,还是仅仅只是借对话的机会自己麻痹自己。
两人重新向前迈进,布洛妮娅并不知道这样的行为还有什么意义。
失去了一切可被称为参照物的东西,在这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荒原上,真的能找到樱的家乡吗?
还是说,凯文也在努力寻找着什么,固执地寻找着某些他自己明明很清楚不可能存在于这里的东西。
一边走着,他却没有再保持沉默,只是不断说着一些在布洛妮娅眼中无限接近于辩解的话:
“铃确实是律者,或者说,律者其实早就觉醒了,那就是我们所察觉到的第一次崩坏能反应,而正是因为死亡,才让祂得到了飞速成长。那些士兵没有认错目标。虽然从道德上我们谴责这种行为,但是逐火之蛾也从来没有‘不许虐杀律者’的规定。而就算如此,杀死铃,那也并非他们的本意。”
“并非他们的本意?你何必为那些已死之人辩解?”
“不,正因为他们是已死之人,所以我才不愿意让他们带着污名下地狱。你还记得,不久前阿波尼亚对你施加的能力吧?”
“那个女人……她只是说了一个【请】字,我就……”
“嗯,那就是她的能力,戒律。仅仅是用语言,就能影响一个人的潜意识。这种能力你应该明白其价值,为了让那些绝望的士兵不至于丧失对抗崩坏的勇气,逐火之蛾默许阿波尼亚给所有人施以【永远不要放弃对抗崩坏的希望】的戒律。这就是他们杀死铃的原因,每个人的初衷都是正确的,只是迎来了一个错误的结局而已。”
“……”
“而梅更没有错,她默许爱莉希雅将铃的事告诉了樱,这已经尽到了作为战友的情义。而当发现铃是律者之后,她又有什么选择呢?硬要说的话,这件事错在我,铃本来是交由我看管的,是我为了阻止樱离开了地下三十三层,造成了悲剧的发生。而之后梅就更没有错!网络世界、数据世界,那是所有融合战士无法涉及的领域,在那个地方,人类和最初遇到律者时一样软弱,梅能做到将律者封印就已经足够了,没有人能够保护所有人,没有!”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为自己的战友、为自己的爱人辩解吗?”
“随你怎么认为,我都无所谓。”
果然,眼前的男人只是在麻痹自己而已。
只要做一件事的初衷不是错误的,即使造成了错误的结局,那这个人也是可以被原谅,可以被理解的吗?或许,但所谓的初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在每个人心里也有不同的分量,判断罪责,最终依靠的还是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布洛妮娅相信眼前的男人明白这一切,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理由也很简单,作为一个旁观者,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历史。
再说,樱死了,这里也没有希儿的踪迹,布洛妮娅已经失去了留在这里的理由。眼前的凯文大概也只是过去的倒影,而布洛妮娅要寻找的是他的原身,她跟着凯文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完成和樱的约定,看一眼她家乡的樱花,可这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那约定自然也是无法完成了。
如今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找不到离开的方法罢了。
“这里就是樱的老家了。”
凯文忽然停下脚步,面向眼前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废墟,轻轻吐出这句话。
“这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凯文指了指手腕上的终端:
“很简单,用过去的卫星地图直接定位就好。”
“……”
这确实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布洛妮娅先前也确实没有想到。这当然是经历所致,布洛妮娅曾经执行任务的时候可得不到卫星的帮助,自然很难想到利用这一点,不过这也不重要。
“这里……没有樱花啊……”
“和城市,和人类相比,樱花是最脆弱的东西。说到底,也就樱把它放在心上,作为一种执念。可你我都应该明白,当人类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早就没有人会稀罕樱花这种东西,早在核弹落下之前,它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布洛妮娅没有回答,也确实找不到任何言语能够回答凯文。
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凯文身旁三米远的地方,在这个距离,即使穿着防化服也无法阻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既是源自凯文的身体,也是源自他的语言。
“老朋友,你可以在此处长眠了。”
凯文轻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蓝色球体。
“这是?”
“第九神之键,星海协律。”
凯文像是一个机器人,无情地念出了手中武器的名字。
“樱,你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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