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见惯了黑暗的西伯利亚银狼来说,白天的那场风波应该还不足以让她的内心陷入无意义的内耗,或者别的什么纠结又难受的境地。但对于一向温柔的希儿来说,多少会有点心灵遭受冲击的感觉吧。
当然,姬子觉得心里最难受,最需要关怀的应该是格妮薇儿。她先前特意抽了点时间去查了下这个女孩的履历——
她是在去年九月份从新兵训练营下放到机甲部队,成为武器操作员的。两个月后,她便参加了可可利亚主导的那次,于南美洲阻击幽兰戴尔的战役。战后,她患上了心理障碍,被转调到文职岗位,却又在几天后自愿加入了支援休伯利安号的队伍。
而因为在战场上毫无表现,还在海渊城之战中成为了休伯利安舰桥上唯一一个伤员,听说她的同事对她颇有微词,觉得光是靠近她就会沾染霉运。
这就是那个初看时毫不起眼的少女的薄薄履历。
即便不查,姬子也能看出那个女孩身上的矛盾之处——乐观与悲观、开朗与内向、勇敢与怯懦在这个女孩身上融为一体,对于这种精神状态本就略有些不正常,并且还是个新兵的孩子来说,恐怕那一切都很难接受吧。
而现在……
“对A!”
少女兴奋地呼喊着,本能地想要用手去拿牌,却疼得“诶哟”一声叫了出来。
还不等希儿伸手去帮她,她便自己用嘴叼起一副牌,“呸呸呸”地吐到了面前。
“对A……布洛妮娅要不起。”
短暂的沉默后,布洛妮娅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虽然假若带上夸张的手法的话,她绝大多数时候的神情都可以这么形容。
少女立即变得兴奋起来,她再一次谢绝了希儿的帮助——因为剩下的牌不多,她已经可以用受伤的那只手抓住,而将原本用来抓牌的手转为出牌。
“对K!”
少女紧张得不停眨眼,即使没有所谓的读心术,也能猜得出她正在心底祈祷另外两张A不在同一个人手里。
“要不起。”
布洛妮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希儿本能地想要抽牌,但联想到布洛妮娅的反应,也跟着摇了摇头。
血液上涌,冥冥之中,格妮薇儿只觉得自己之前连输的十局的霉运已经倒转——就是嘛,根据欧非守恒定律,怎么可能有人一直倒霉呢?
揣着激动的心,看着手中仅剩的“4”和“5”两张牌,格妮薇儿在心中做了最后的祈祷,而后抽出一张“5”,拍在了床单上。
两根手指紧紧捏住最后的“4”,甚至连带着小臂上子弹划出的伤口都痛了起来,怀着如此紧张的心情,格妮薇儿看向了布洛妮娅。
“唉……炸弹、对2、六七八九十、四,结束。”
以四个“3”开始,布洛妮娅一刻不停地甩出纸牌,直到手中一无所有。
“噗——”
姬子站在一旁看着,明明是一件相当惨绝人寰的悲剧,但她却实在忍不住、不礼貌地笑出了声。
不过,那笑声倒不是针对于格妮薇儿灾难性的坏运气,而是……
“布洛妮娅!这是符华曾经教过大家的斗地主玩法吧?可是地主明明是希儿啊。”
姬子用力拍了拍布洛妮娅的脑袋,一边嗔怪着,一边拿起了希儿头上那个像是买蛋糕送的纸冠。
说着说着,她自己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大概是她的介入过于强势,又或者是刚刚结束一场牌局,大家都进入了不应期,少女间热热闹闹的气氛逐渐平静下来,甚至因为时间的缘故,显露出一丝死寂。
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像极了河水退去后惨白的河滩,像极了人面不知何处去后长满苔藓的庭院。
等回过神来,恍惚间,一个巨大的空洞在众人心中成型了。
其实,假如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即使姬子这么不解风情地插进来,早已磨合了半年的三人间也不至于陷入尴尬到没人说话的境地。
说到底,沉默之所以会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还是因为大家本质上根本没有玩闹的心思。
这也是为何会心照不宣地选择其实并不是很会玩的斗地主的原因,因为相比较这里的人玩得更多的大富翁,斗地主的规则要简单太多、太多了。
想要彻底忘却白日里的事情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对于布洛妮娅来说,即使她在任务进行途中还能说冷笑话来调节气氛,但说到底,这种数万乃至十万人拥挤在一起,倘若决策或者执行出了少许差池,这么多人都会像待宰的羔羊那般,被机甲的铁爪一个个捏爆的。
作为雇佣兵所接触的最多也就是数百人的战场,身为女武神也确实参与过肩负数十万人生命的任务,但默默肩负,和眼看着那么多人以近乎于“人质”的身份尽收眼底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绝对不可混为一谈的。
不要说她们三个女孩,就连姬子也心有余悸,说是自己成为女武神以来面对过的最灾难的一天也毫不为过。
“咳咳!”
姬子轻轻咳了咳,带着转移注意力的目的问道:
“你们说,要不要把琪亚娜叫过来,大家一起玩会更开心哦。”
“那个家伙……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要起来训练,还是……”
布洛妮娅注视着姬子的眼睛,很快明白了她的另一个打算——她不想琪亚娜知道这件事,为此,还是让琪亚娜待在她们身边比较好。
可是那个笨蛋实在太过于努力,以往就连两人联机玩游戏的时候,一过九点,她就嚷嚷着要睡觉了。
……
“没关系的,我问过德丽莎了,琪亚娜从今天中午开始休假,包括明天一整天都不用训练。怎么样?没人拒绝的话,我就去喊她咯!”
“等等等等!”
在不解的目光中,格妮薇儿忽然高举起了没受伤的那只手。
“让我去让我去!”
“欸?但是格妮薇儿你的手……”
“唉呀,这就是点皮外伤而已啦!呃……主要是刚才……呃……”
姬子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就让你去吧,出去走一圈,霉运说不定也就散了。”
“呜呜呜,还是姬子前辈了解我!”
感动的泪水呈海带状流了下来,格妮薇儿手忙脚乱地想要下床,却不料盘着的腿已经又麻又僵,才一着地,便双腿一软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伤口!伤口裂了!”
“格妮薇儿!要不还是让希儿去吧……”
…………
“到最后,还是她一个人走了啊。”
看着紧闭的房门,布洛妮娅故作成熟地叹着气。
“格妮薇儿相当要强呢……”
希儿也跟着感慨。但她们两个很快收获了姬子的鄙视:
“都知道她是这种性子,刚才还不让让她?”
“布洛妮娅只是最后没忍住。”
“噗!”
“哈哈哈!”
格妮薇儿离开后,原本凝滞的气氛反倒活跃了一些,毕竟相比于只加入这个小群体半年,甚至与姬子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她,另外三个人的感情更加稳固。
过了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希儿匆匆跑去开了门,走进来的却只有格妮薇儿一个人。
“那个……琪亚娜好像不在宿舍,我也不晓得她跑哪里去了……不过我已经用手机给她发了消息了!”
“唉……按照布洛妮娅对那个笨蛋的了解,她怕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一个人在训练室加练吧……”
姬子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
四人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玩着玩着,困意就泛了上来,然后不知怎么的,便在没有关灯的情况下横七竖八地睡着了。
…………
“咚咚咚——”
姬子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扶着脑袋从地上爬起,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厕所门口。
回头看了一眼,布洛妮娅和希儿也滚到了地上,只有身为伤员的格妮薇儿享受着柔软的床。
“呃……头有点痛,昨晚应该没喝酒吧?”
姬子随意捋了捋头发,只觉得有一种宿醉的迷离感。但她努力回忆着,却想不起来自己昨晚喝了酒——应该没喝吧,虽然很想这么做,但要是在三个未成年女孩面前干这种事未免太该死。
“咚咚咚!!”
敲门声愈发急促,姬子却目光呆滞了一瞬,好像才听到似的。
打着呵欠,不情不愿地喊着“来了来了”——其实只要向前迈半步便能打开门。
一大早这么煞风景,肯定是德丽莎吧?
阔气地打开宿舍门,姬子瞪大了惺忪睡眼,当先看到的是一张如坚冰一般散发着寒意的脸。
再低下头,她对上了德丽莎的视线,只不过德丽莎的神情并未比那个男人好上多少。
“怎么了?你们的表情看着像刚喝了两杯苦瓜汁一样。”
姬子揉了揉眼睛,还在习惯性地打趣,但在德丽莎开口之后,她瞬间睡意全无,神情也真的如同生吃了一个苦瓜一般可怖——
“姬子,琪亚娜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