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出来。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我的去处该是那个楚家庄,该是那个培养我长大成人的父亲!
该是那个正躺在六楼、满鬓霜发的父亲!
深呼吸了一口气,心绪宛若被突如其来的风儿吹乱的池水平复了下来。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一般高大的男人,伸出右手拍了拍他坚实的后背。
在身体跟他迅速地亲密接触了一下之后,我很平静地问道:“你嫌凉吗?我年轻,身体好,没有关系的。”
外面真的好凉。
这六月中旬的滨江市上空,有一轮明月朗照,依稀可以看得清楚周围很多建筑物的剪影。天空真的像一个偌大的蒙古包,在圆月辉光的映照之下,辐射出深蓝色的浩渺幽光。站在医院广阔的停车场上,背靠着钢架护拦,仰望天空,整个银河悬浮在宇宙之中。
我想起了小时候童话里的描述。
那些星星真的好像放在蓝丝绒上的钻石,它们闪闪发光,好像很多只眼睛一眨一眨的,透出无穷的玄妙与神奇。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了吧?那还是与父亲一起躺在打麦场上所见的画面吧?
停车场上人稀稀疏疏的,非常寂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空气在耳边轻轻流动的声音,似乎还有远处传来的汽笛声。
他紧挨着我站着,也抬着头仰望着天空。
我和他都笑了,笑得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单纯,月亮一样晶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抚摸着我冰凉的手:“冷吗?这样会暖和一些的。”
我想抽出手,可另一种奇异的力量把这种想法击得粉碎。
我的右臂靠着他坚实厚重的胸膛,我早已陶醉在那种安详踏实的感觉中。
说实话,自从母亲走后,我常常在夜里枯坐或者惊醒,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安详和踏实的感觉。
又一阵凉风吹来,我好像从胡思乱想中恢复了意识。
我抽出了双手,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孩子。哦,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问吧,只要是可以回答的。”他呵呵连笑了几声,眼睛里弥漫着亲切的光。
“你能告诉我,”我故意停顿一下,我可不想这么沉闷下去,制造点波澜吧,“你今年是多大年龄呐?”
他不轻不重地敲了我几下脑袋,浑厚而富于男性魅力的声音接着响起在我耳边:“我五一年出生,你说我今年年龄几何?”
“这么难的数学题,我可算不出来!”
我心里真正地陷入了一场更激烈的斗争,根本无心应付他的那句话了。
天呐,他只有四十七岁,而我已故的母亲将近七十了啊,难道、难道母亲也不是我母亲?
那母亲究竟是谁?我、我楚明溪究竟又是谁?
也许看见我脸上神色瞬间的变化吧,他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呆在这里凉风时间吹长了?或者说有什么心事?”
“哪有。我在想,我们居然在很短的时间里谈这么多的话,成了忘年交。也许你不这么认为,不过我已经认定你这个朋友了。”我摇摇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还带有一种悠然,“不过说也奇怪,我很听你的话。在我看来,你说的话好像都很有道理,而且说到了我心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又乐呵呵地爽朗地笑了:“是吗,这么神奇?那我就多说你几句啦。”
稍停片刻,他继续说了下去:“小楚啊,生活、工作、家庭中出现一些挫折、遇到一点困难是在所难免的,关键不能对前途、对人生甚至于对自己丢失了信心。千万不能因为一人、一些事而否定一切,而消极悲观。你还年轻,又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我想,你肯定记得雪莱的那句诗吧?”
“我知道,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我顺口接了下去。
“你人生的春天才刚刚开始。”他有力地拍着我的后背,声音响亮地敲打着夜空,“我坚信,你的前途很光明,你的人生很美好!”
他说得那么动情,那么语重心长,目光里洋溢着慈祥、亲切与鼓励,拍着我后背的大手传来脉脉的情意,突然,我竟然萌生出一种想扑在他怀里淋漓畅快地大哭一场的冲动。
可是,我强行按住了冲动,我站直身子,转过去正对着他。
伸开双手,我轻拥了一下他身体:“谢谢你,大朋友。我会永远记住你说的话。”
然后我们肩并着肩向病人住宿区走去,跟下楼一样没有乘电梯,慢慢地、慢慢地从一楼爬到六楼,印象中爬楼的时间似乎比乘电梯还要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