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皇上用膳,只是安静地给他夹菜,并不出言打扰。半晌,皇上开口问道:“你觉得麟儿和宸儿,谁更适合君临天下?”
皇贵妃的手停顿了下,随即,慌忙跪地。垂着头,不言不语。
“无妨,你且如实说来。朕想要听实话。”皇上的声音,有些沉痛。
越是上了年纪,他越能觉出孤家寡人的苦来渐渐,他渴望有个温暖之所,能让他疲惫之时,有所停歇。
皇贵妃静了片刻,便道:“若以能力品性,宸儿更胜一筹。若以名正言顺,麟儿更胜一筹。但这只是在麟儿被废之前、在周家尚未遭祸之前。若是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即便在名正言顺上,庸王也不占什么优势了。毕竟君无戏言,废而复立,未免遭天下人耻笑。”
皇上看着皇贵妃,渐渐,眸光紧敛
可心中一个念头儿闪过,这原本已经有些寒意的眸光,却又渐渐温和起来。是他让她说实话的。她只不过是听他的话,如实说了而已。
皇贵妃好像并未察觉到皇上神情变化似的,继续道:“如今陛下铲除周家之意如此明显,庸王那边却并未有什么和周家划清界限的表露,哪怕此时庸王还是太子,这‘名正言顺’四个字,却也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皇上静默半晌,忽地,开怀大笑起来。
伸手扶了皇贵妃起身,笑道:“爱妃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宫里,唯一一个肯对朕说实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皇贵妃并未扭捏着,顺势起身,平缓笑道:“陛下不责怪臣妾就好。”
皇上按着她坐在身旁,轻拍着她的手,深深看着她这因着岁月的侵蚀,反而更有几番风韵的面庞,良久,叹道:“朕怎么忍心怪你呢若朕连你都信不过,这后宫里,岂不是无人可信了”
皇贵妃感念地垂首,不说什么,只是反握住了皇上的手。
面儿上是这般温柔顺从,可心底里,却没有半点儿松懈。今儿皇上忽然这么明着问她,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说皇上这么明着问不好,而是这时机不好。
“爱妃,朕再问你宸儿和麟儿,谁更适合治治世,谁更适合治乱世?”皇上又问道。
皇贵妃度量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再想起昨日宸儿托进宫请安的靳嬷嬷捎来的字条儿,便道:“治世仁者为王,乱世枭雄当道。宸儿虽然爱胡闹、好美色,但其品性却醇厚,很心软。若遇乱世,怕是有些仁义,反而不合时宜,会惹祸上身。但是庸王恕臣妾直言,从容卿的事儿上就可看出,庸王不太看重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乱世,恐怕天下枭雄,莫敢与之敌。”
皇上笑道:“那么爱妃以为,如今,是乱世,还是治世?”
皇贵妃静默片刻,便有些不得不承认似的说道:“乱世将至。”
皇上很满意地点点头,道:“爱妃你虽久居深宫,但对天下局势却能掌握得不差。的确,已经与我们开战的雷国,自是不必说,另一边的火国、云国,哪一个不都对我风国沃土虎视眈眈?只要再有一国加入到战局中来,这乱世,便起了。”
乱世一起,老三和老大之间,到底该选择谁,便又有了一个变化。
老三虽说也很有些狠辣决断的性子,但却只是在对待仇人恶事上,在太多事情上,还是少不了要以理论事、心慈手软。这般重情义、难绝情的性子,在秦颖月的事情上就可见一斑。但老大呢?瑶敏说得没错儿,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同样依旧是从秦颖月的事儿上便可看出来
今儿坤宁宫出事之前,自打从朝上回来,他就一直在想这事儿,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皇后的事儿一出,搅乱了思绪,便暂且不想想得这么长远了。只是再给麟儿一个机会,看看他的表现吧。
“哎”皇上叹了一声儿,道,“皇后得了这样的病症,朕不好去看她,她未免觉得心寒。为了让她安心养病,还是让麟儿也一并却蒙山秋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皇贵妃笑道:“陛下心中自有打算。陛下的安排,总是对的。”
心,却是一瞬凉到了底儿。
他只想着谁做皇帝能对江山有利,可是他可曾想过,他们的儿子若是做不到皇帝之位上,归宿,该当为何?
君王之情,不过如是。情意再深再重到底也大不过江山社稷去。
皇后得了肺痨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京都城里各个王公大臣们的家中。有宫里的内监出来传,命王妃夫人命妇们,不得前去坤宁宫打扰。
“小姐,这事儿能是真的吗?可别再是庸王那边又耍什么花招?奴婢听说,初八就是三年一度的蒙山秋猎了,庸王那边能消停了?”初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