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自诩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怕了某人,人家轻飘飘瞄我一眼,我小心脏就颤抖一下,勇气也没吞掉大半,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里的毛巾,搞不懂在紧张什么。
乔江林倒是坦然,一手靠在车门上,一手插在裤袋里,一开始云淡风轻的表情,然后变成现在这样,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忍俊不禁的,我瞪他一眼,怒道,“笑什么笑!车被撞烂了还笑得出来!毛病!”
他一手摔上车门,信步走上前来,站定在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轻哼了声,我咬牙看着他,他却把目光转向地上的三个小混混,意味深长地说,“你每次出现,都能给我惊喜。”
“这次跟我没关系,别往我身上挂啊大叔。”我强调说,“已经报警了,您就等着警察来处理吧。哦,对了,这人你得看好了,要是跑了,你车就没人赔了。”
我刚转身,却被人拽着马尾,我吃痛地往后退,撞到乔江林胸口去,我斜眼瞪他,怒吼地说,“你毛病啊大叔!疼!放开!”
“好好说话,别闹。”乔江林笑吟吟看我。
“操!谁跟你闹!放开我!”我嘴上不饶人,噼里啪啦说,“你以为你是我谁呢我跟你闹?警告你放开我,不然我跟你不客气!”
我这么凶了,这么剽悍了,乔江林只是耸耸眉毛,不屑一顾地盯着我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那么不懂事。讲脏话,要挨打的。”说着,一巴掌拍在我嘴上,虽说不是故意扇巴掌那种,但排在我嘴上还是有反应的,我瞪他,他也无所谓,就笑吟吟地看着我。
靠,这妖孽,敢不敢别对我笑。一笑我心疾苦软了,啥战斗力都没了。
我暗暗骂了句没出息,狠狠剜了他一眼说,“最后一次警告你,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但乖乖站在这边别走,等警察来。毕竟,”乔江林松开我马尾,盯着被我扔在地上的四脚方凳,轻哼笑道,“毕竟是你砸出来凳子,他们才撞上我车的,你脱不了干系。”
“姓乔的,你有毛病!”
“嗯?再说一次试试?”
“我说------”乔江林一个“你敢说试试看”的眼神盯着我,生生把我到嘴的话给憋了回去,我顿了顿,心里憋屈啊,凭什么跟我有关系?我为什么要怕他?就算警察来了我也说得清,尤其是看着某人现在悠游自在的模样我心里好不爽快,我甩了甩手里的毛巾,决绝地看着乔江林说,“我说你脑子有毛病你该上医院瞅瞅!我凭什么要在这儿等着?我偏不!看你能把我怎么着!你以为你是谁你想让我干嘛就干嘛,乔江林你就是脑子有病!姑奶奶偏偏不听你的,有种你来打我!”
“脾气一点没变好,还是以前那么-------”乔江林眯着眼睛,一边说话一边走向我,伸手向我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把手里的毛巾往他身上狠狠一甩,甩疼他的手也不见他抽回去,反而更进一步,我指着他鼻子警告说,“你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大喊骚扰信不信!”
我咬着唇,乔江林看着我笑,最终把手收回去,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拧了拧鼻子,然后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我说,“你想太多了小孩,你头上有根葱,我想帮你扯掉而已。”
一万头草泥马从我心里奔腾而过-------
我摸了摸我头发,果真有根葱,大约是我下午帮老板摘菜的时候不小心粘上去的,我就说怎么客人老是盯着我看呢?还以为是我长得漂亮,人美歌甜服务好呢,妈蛋。
可这种丢脸的时候不能让人知道你丢脸了呀,换句话说,得装逼,于是我把摘下来的那根葱又往头发里丢,扬起下巴傲娇地看着乔江林说,“哼,你懂个屁?这叫风格懂么!看你也不懂!”
说完我转身,迈着坚定的步子回到烧烤摊上,在心里悄悄把乔江林祖宗问候了十几遍,感觉真是好极了。【ㄨ】老板忙着烤肉,老板娘忙着算账,我就是个粗使丫头,只能去时扫地擦桌子。
乔江林打了电话叫保险公司来,完了就靠在车门上,看着三个小混混倒在地上,顺便看着我辛勤劳动。
没过一会儿警察来了,把三个醉鬼带回局子里,问乔江林怎么处理,乔江林看着我们这边笑了笑,最后说,“算了,自行处理吧。”
老板嘲讽地说,“这三个死小子走狗屎运了,这车撞坏了得赔好几万,烧烤钱都付不起,几万块不得要命?哼,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我笑说,“老板,你也是有钱人,也学学人家的大方呗,给我一小时涨两块钱工资,我给你写个功德碑颂扬颂扬你!”
一提到钱,我老板就严肃起来,歪着脑袋看我,怕我图谋不轨似地小心翼翼,“你一星期来三次还好意思加工资,我没开了你就已经是善良了,不过,这功德碑嘛你还是可以写的,只是我还没死,这玩意儿拿来也没什么用吧?哎,你说说你要怎么写?要是------”
我翻了个白眼,抄起桌上的毛巾,转过身去拎笤帚说,“老板,我开玩笑的,您别瞎想了。”
老板骂我小妮子,我假装没听到,走开了。
等我收拾完转身时,乔江林已经不见了,警察也走了,烧烤摊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街道冷清下来,秋风一卷,扬起了灰尘,然后风雨便来了。
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像在哭,又像在笑。
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他出现一下下,又走了。
明明安之若素的人,这下心里像被抽走了一块,总觉得少了什么,又有什么在荡漾,在泛滥。
路上车辆疾驰而去,溅起一阵水雾,倏地消失在视线内,隐没在黑暗中。我抓着笤帚感觉胳膊有些冷,原来是雨棚上的水滴下来把胳膊打湿了,白衬衫湿掉过后贴在身上,能看见皮肉的颜色。
老板娘吼我一声,叫我赶紧收拾了下班回家,我才从恍惚中醒过来,不知道自己走神干啥。我帮着把一张张小木桌搬进门市里,收了小凳子和火炉,雨声越来越大,在雨棚上跳舞,从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打湿了地面,和油腻的污渍粘在一起,有点恶心。
我背着书包,打着只够一人独撑的小伞站在路边等车,平时这个点没有什么车,又下雨,更难等了,最后我决定走路,没走两步身上湿透了,运动鞋也进了水,每踩一步都吱吱作响,都是水的声音。走到十字路口,伞被吹翻了,风真是大啊,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与其让它给吹走了,不如收起来,反正有和没有,都一样。
可这风吹得真不讲道理,我刚要收伞,一阵狂风扑面而来,携带着地上的污水席卷而来,扑在我脸上,眼睛也睁不开,那种带着尘土味道的泥水钻进嘴里,我连连吐了好几下嘴里才干净了,睁眼却发现伞不见了,被风吹到了另外一处,我赶紧抹干净脸上的水渍追着伞去,四周静悄悄的,也没什么车子,我顾不上红灯,怕伞吹跑了,连忙追上去。
但风像是在跟我开玩笑似地,我追一步它跑一步,追了两三分钟还没拿到伞,呼啦呼啦一吹,又去了另一处。暴雨如注,从天上倾泻而下,绵绵不断的水柱从天而降,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暴雨声阻断了远处的声音我,只留下刷拉拉的雨声;夜色昏暗,路灯微弱的光在此时显得孤独又羸弱,在风雨中倔强地点亮着。
我追逐着雨伞去时,拐角处转来一辆黑色轿车,大约是觉得四下无人的道路空旷吧,所以速度开得非常快,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死亡就在我面前,我弯着腰正要去捡雨伞,一抹刺眼的光亮忽然折射过来,让我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地用手当着眼睛,只听见车轮疾驰而来的声音。
那一瞬,我忽然想起那次自杀的场景,我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乔江林,想起他急刹车时满脸的震惊,也想起他要走时脸上的漠然。
我以为自己要被撞死了。我心里大声呼喊着不要不要,乔江林说我还小,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懂,我钱还没赚到,好日子也没过到,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就在我下意识往后退的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忽然抱住我的肩膀,毫不犹豫地拽着我整个人往一边倒,倒下的一瞬,车子唰啦地开过,急刹车停在十米之外的地方,而我和救我的人一起翻滚了好几圈,有惊无险,只是有些轻微的擦伤,其余都还好。
来人上前骂我们不长眼睛横穿马路时,我趴在乔江林胸口上,他整个人被我压在湿漉漉脏兮兮的马路边上,额头擦伤了,正冒着血丝,一双星目瞪着我,满是严肃和斥责。他身上的薄荷味和雨水的尘土味夹杂在一起,太特别,太惊心动魄,就像刚才一样。
那人骂了什么,我一个字没听进去,只觉得太吵了,回转身叫他闭嘴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我哪儿有心思看人长什么样,一心一意都看着乔江林,那人骂骂咧咧两句,巴不得甩脱责任,赶紧走了。
前一刻还后悔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这一刻却欢喜起来,忍不住笑,伸手去摸他额头上渗出来的血迹,用手指沾了点血,再把手指塞进嘴里,咸的。冷的。跟我的味道一样。
我笑嘻嘻地吮吸着手指,乔江林眉头蹙起来,表情有点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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