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一个瞬间,那双脚就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隔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响再次传来,但这次不是从房梁上传来的,而是,从屋外……
我不知道屋外是什么情况,却看见一道人影从门外走了过去,纸糊的门窗倒影出身影,像是有人在门外来回的慢慢走动,发出了奇怪的脚步声,又或者,是衣袂翻飞摩擦的声音。
我那时已经没有勇气推开房门一探究竟,或者可以说,我的双腿已经没有力气走到门口,看清屋外的情况。但不断传来的声响却在提醒着我,即便我选择待在原地,不去查看屋外的情况,屋外出现的东西也会很快出现在眼前,带给我又一次如同窒息般的恐惧。
脚下,突然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像是在一个地方站久了,有什么东西正从地板下钻出来,迫使我移动脚步,朝其他地方走。
下意识的,我抬起了脚,很快,另一只脚脚底也传来了针扎的疼痛。我就这样不断移动双脚,不知不觉走到了屋门前,有什么力量深深吸引着我,朝着屋门靠近。阴冷的气息紧贴着脸部,如同被人从头至脚泼了盆冷水。终于,脚下不再传来疼痛,但阴冷的感觉却包围着我,慢慢的,就像有只手……不,是真的有一只手,透过门上倒影出的黑影钻了进来,穿过门板,紧紧贴在我的脸上。像一只男人的手,手掌很大,却冰凉刺骨,紧抓着我的脸颊,死死的往掌心里压!
额头、额角、脸颊两侧……每一个被那只冰冷的手触碰到的地方,都有着钻心刺骨的疼痛。指甲里像是生出了刀,从五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头发深处蔓延,牢牢的抓住我的脑袋和头皮往里扎。很快,我就感觉鲜血从扎破的地方流了下来。奇怪的是,血的温度竟然是冷的,好似我已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流出来的血也是冷的。比我周身蔓延的冷意还要冷,时刻提醒着我指甲扎入头皮、头骨的剧烈疼痛!
像是疼得晕了过去,又像是疼得梦中惊醒。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坐在梳妆台前,右手紧扣着自己的脸颊,像之前做的恐怖噩梦一样紧紧掐着自己的脸,掐出了五道手指的红痕,触目惊心的映在脸上。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当时唯一想到的,是谢天谢地。没有流血,没有像噩梦中那样血流满面,真的是谢天谢地。
但这个梦之后,当我打算起身,重新回到榻上休息之时,我才发现羊水破了,腹部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抽痛。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诞生第一个孩子,也没有想到羊水流出时混合着触目惊心的鲜血,吓得我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叫醒了所有处于睡梦中的家丁。
现在我能够回忆起来的,只有这件事。我是在他们的帮助下生下了第二个孩子,至于生产的过程,对我而言十分模糊。可能在那个过程中,我还经历过其他噩梦,但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这件事,记得在梦中紧扣着脸皮的手,那双手似乎想要告诉我,我始终在这间屋子的掌控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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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又做了一个噩梦,我觉得,又必要记录下它。
实际上,我并不认为那是一个梦,因为它格外真实,就发生在我身边。
我记得当时我正在绣花,身旁突然多了一个男人,穿着打扮很体面的样子,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面容看上去英俊又冷静,不像是什么坏人。
但我没有见过他,于是我问他是谁。他没有回答,静静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后来,我意识到了不妥,发现他黑色的眼眸一直不偏不倚的注视着我,那种感觉令我恐惧、心慌,渐渐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应该说,不是真实生活这间宅院里的人。我想大声尖叫,想要叫人来赶走他,但我的嗓子眼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魂不守舍的坐在椅子上,被他冰冷无情的黑眸一直注视着,直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中捏着一张丝帕,那正是我昨晚在绣制的丝帕,完全分不清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我真的见到了那个恐怖的男人。
他是谁?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是徘徊在这间屋子里的鬼?
我极少能够记清一个人的面容,尤其是在面对这间屋带来的噩梦。但那个男人的面容却十分清晰,深深映在我脑海之中,仿佛是个至关重要的人,预示着某种真相,让我忍不住留意,铭记,甚至记录。我想,或许有一天我能够找出这位男子的真实身份,至少明白他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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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见到上次出现在梦境中的男人之后,我开始在梦中不断看见鬼影,有些,是苍白的,有些,是血色的。
家丁们告诉我,鬼也分好坏,白色的还好说,血色的一定是厉鬼。
听到这样的说法,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因为在我的梦中,经常出现的鬼都是苍白的,它们时不时就会出现,站在榻边看着我入睡,或者,是站在回廊拐角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地方,每次在我回头时就消失。但我相信,这一切仅仅只是屋子带来的噩梦,我并不是真的见鬼,毕竟,家丁们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见到任何鬼怪。
但更可怕的是,每次我做了恐怖的噩梦,醒来时,就会听见孩子在发笑。就像有看不见的人在逗他一样,听见他发出的笑声,便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我所遭受的噩梦、恐惧,于它而言是一件十分好笑,甚至值得开心的事。尤其是我在梦中梦见自己被人掐住脖子折磨之时,他发出的笑声就十分大,几乎伴随我的噩梦,更加折磨我的痛处。
没有办法,我只好将孩子交给家丁照顾,远离他,才能稍稍安心。但家丁后来也发现,这个孩子很奇怪,就像恶魔一样,只会阴冷的笑,不会哭,有时候还会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跟磨牙似的,但它那时候并没有长出牙齿。
“掐死它吧。”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可如果真的这么做,我更像是那个没有人性的恶魔。
或许,家丁们也和我一样,为了不变成无情的恶魔,即便觉得这个孩子奇怪又恐怖,却始终没有人动手杀了他,甚至没有人作出过这样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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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无意间听家丁们在议论,说仍是有炎阳村和白坪村的女孩子深更半夜、莫名其妙的来到这栋宅院,离开之后,她们的脸上很快就生出了血痣,而且身上还有类似烧焦的痕迹。血痣还可以解释,我知道血痣是宅院的神秘力量带来的,但,烧焦的痕迹……
我想到了红袖,不止是我,炎阳村和白坪村的村民也想到了红袖,联想到红袖留下来的诅咒。
尽管我知道,红袖留下来的诅咒是假的,可村民们却对她深信不疑。在清泉村烧死八位和我一同来到这里的女孩之后,清泉村已经没有再烧死过任何女孩,但这样的残忍行为却在炎阳村和白坪村接连上演。家丁们说,他们已经执行私刑很久,而且每一次烧死女孩后就会下一场大雨,狂风袭来之时还会将烧死女孩的尸骸吹走,情况很是诡异,就像诅咒应验一样,让村民们越发相信血痣和黑色灰烬都是由红袖带来的,都是因为红袖的亡魂在作祟,那些女孩脸上才会生出血痣,才会带有烧焦的痕迹……
我问过其他人,为什么不解释这件事。他们吱吱呜呜不肯告诉我缘由,后来有人告诉我,是肖钦不允许他们说出真相。而且,这时候说出真相怕是已经没有人相信。大家都在害怕红袖会回来复仇,谁又会相信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只是同宅子有关,同红袖没有半点关联呢?
当然,我知道,这就是村民们的愚昧之处,甚至是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红袖的亡灵在作祟。直到赵管家告诉我真相,我才彻底明白,可怕的是宅院,红袖,根本没有复仇的打算。就连那些杀戮后降临的大雨也是红袖带来的,有人说在清泉山的树林中见过红袖的身影,她一直在那里,一直徘徊于她曾经和肖钦一同生活过的地方。我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无法接受而已。
“所以,红袖是为了救那些女孩,才招来雨水的,是吗?”
她人性中保留着美好之处,我想这就是她吸引肖钦的地方。当我的说法得到了旁人的认同之后,我更加确信这一点。我的自私和丑陋害死了她,肖钦的确有不原谅我的理由。可肖钦现在在哪里呢?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下落。如果,红袖在树林中徘徊,他会不会,也在树林中陪着她,渡过每一个漫长黑夜,不像我,只能留在这里饱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