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通天懒得动弹,而他倚坐着的那株若木则已在晚风中窣窣地摇动起了满树的叶子,这株神木被木神勾芒拔苗助长着在这东海仙境存活下来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枝叶俱新嫩,因着岛内充沛灵息的滋养,散播起月色来也毫不含糊。
然而这一层脆弱的月色却很快被盛大炽烈的红光冲破了,东海并非日落之地,太阳星的余晖再炽,也就染红外头一片海而已。落日再透过环岛禁制照进来,能给岛上各处着上一点色已算得今天羲和卖力了,照理说来,有了若木庇佑,蓬莱当是东海最早入夜的地方。
通天漫不经心地盘算着,以后对门下要细分分,不耐这太阴寒凉的,早点遣出去自开洞府便是,在蓬莱待久了反而不利修行,至于那些正合根脚的,也未尝不能多留时日,反正他不管事,也烦不到通天这里。
他边想着,边不知对谁说了一句:“还不出来?”
枝叶之外唯有云霞摇荡,艳得几如火凤俯身而下,扑击孤岛。通天挥了挥手,只笑:“这么卖力给,做了谁看呢?”
他身侧案几边上光火一闪,是长琴现出了身形,他周身凤火未敛,额间的红纹便烧得更为深赤,这一身气势就该丢到当时三族混战场上,保管四周的龙和麒麟都大喝一声要先集火了这只风骚的凤。
话是这么说,这只风骚得走路带火的凤也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和一边撑着脸斜眼看他的少年通天凑一块,让人深觉这蓬莱截教极不靠谱。老师是个少年,山门大师兄看着连稚气都未脱。似乎是要以身向现在没见过世面的洪荒土鳖证明开天三族无尽的寿数和漫长的幼年期究竟有多长。
长琴自然是长大过的,通天看着他在这数个元会之间缓慢长成,放他出门游历,但这位截教大师兄在立教之后出入山门,就没改过现在这幅小孩子模样,通天好几次险些都怀疑长琴这是不是被罗睺给带坏了,就差拔脚往天外去揪人理论。
自然是做给人看,今天化了这凤身明晃晃地在东海上逡巡盘旋,当然也不是想要和海底的龙族一起跳个舞来个呈祥——龙宫里的的祖龙子孙们看到这嚣张的老对头没跳出海面来掐,已算得通天的威势厉害了。
而长琴拍了拍衣襟,拍散开刚才沾在身上的海雾湿气,才认认真真地坐了下来,又答:“做给怕看这个的人看。”
通天嗤笑一声:“还想多吓跑几个?”
长琴反问:“是我吓的?”
通天没说话,只顺手敲了一记大弟子的额头,又摇头叹了口气。长琴化作小孩子模样之后少年时候隐约的深重心思也都被收敛起来,更不作大人模样,这一下挨得倒也不躲,却认认真真道:“那些本就是不会来的,又何须多虑?”
通天默然。
他无法反驳,更无法答说,他记得……那些在东海之滨踟蹰已久,复又转身离去的,原本该是他门下弟子仙人。
其实通天立的这个截教……确实应当比从前的那个截教,要少上许多人来投拜的。
曾经万仙来朝之说更是曾被嗤为上清门下多多被毛戴角之辈,这自然说的是截教弟子的根脚问题了。在眼下天庭立身的帝俊、太一兄弟所统帅的妖族看来,截教的地位十分微妙,简直已经微妙到让他们有一种被针锋相对的不适之感了。
截教的大师兄,可说是妖族九阙旧主理所应当的少主人,这前后入主的事实摆着,长琴往那里一站便是好大一个尴尬之处。而截教又请了一个客卿,这本没什么问题,也没有妖皇置噱的余地,然而这客卿出身巫族,更是十二巫祖中的木之巫神,这问题可就大得很了。
便是通天成圣之前还曾经亲脚跑到纤阿月宫与现在的妖族女主人之一做过友好的族事访问,也不能不让这对金乌兄弟因为凤族巫族甚而是隐身其后的魔族的问题,对截教不舒服上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本就是他等该当面对的立场。
通天的弟子自然会少,看得清这其中微妙之处的自不在少数,达者自为师,但在达者门下因为己身根脚问题若是可能会难以自处,那还是远一点不要舍身求道的好。
通天一边想着,一边又戳了一记小弟子的额头,这会又被一下就挡开了。
他忽而笑了起来,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