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们在小厅聊话,别让父亲听到了。
二奶奶只好压下满腔的委屈,低头吃饭。
不一会,郁心兰吃完了,抹了抹嘴开始说话,先一上来就是道歉,“刚才不是不想理会二弟妹,只是这食不言、寝不语乃是规矩,若是破坏了,显得没有教养。”瞧了一眼二奶奶涨成猪肝色的粉脸,又继续道:“平日里两位婆婆心疼我们,不让我们立规矩,我们便应当知道感恩,将婆婆们放在心里尊敬。今日让父亲看到府中婆媳融洽和睦,父亲才能安心朝中政务。只有父亲的政绩卓越,皇上赏识,咱们侯府才能一直兴盛。二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合着还要倒打一耙,指责二奶奶不通人情世故。
二奶奶苦于“食不言”的规矩,含了一口饭在嘴里无法反驳,只能接着听郁心兰训道:“以后不单父亲在时我们要立规矩,家中来客时,哪怕来的是娘家的客人,也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让人传出去,也知道咱们侯府是知书达理的人家。说起来,二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级,咱们三个当嫂嫂的,别的帮不上忙,只能帮她树个好名声。”
二奶奶和三奶奶听在耳朵里,觉得郁心兰装好人装的过了,这两人的娘家人时常来侯府串门子,她自个儿的娘亲倒是不来的。两人都想着要冷嘲一番,冷不丁地小五冲过来,趴在郁心兰旁边的桌上笑:“大嫂你真好,二姐都感动得想哭了呢。”
郁心兰一怔,回头瞧见赫云慧满脸通红,又尴尬又气又恼地瞪着小五。
侯爷在旁边的小厅与儿子们谈时政,她二人听着无趣,便过来找三位嫂嫂玩,正好将郁心兰的话听去。十六岁还未许人家,已是赫云慧的心病了,平日里二奶奶三奶奶根本不会开口议论这事二,免得被小姑子怒上,因而这还是赫云慧第一次听嫂子关心自己,心中自是感动不已,只是从前对郁心兰没过好脸色,觉得十分尴尬难堪,偏偏小五还不管不顾地给说了出来。
郁心兰瞧在眼里,也不上前邀功,也不热络地招呼,只是令丫鬟们撤了饭菜,将桌子收拾出来沏上新茶。
小五才十岁,侯爷和甘夫人又不拘着他,正是爱吃爱玩的时候,瞧见桌上的糕点,立即欢呼一声,一屁股坐下,瞬间塞了一嘴巴,含糊地招呼二姐过来坐。
赫云慧好容易调整了心情,若无其事地坐下,二奶奶忙与她寒暄,觉得好人让大奶奶做了去,实在不值,便热络地道:“二姑娘说着就到了许亲的年纪,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赫云慧的脸色不是太好,三奶奶暗瞪了二奶奶一眼,二奶奶终于领悟到自己说错话。
那厢小五已经吞下口中的糕点接话道:“是啊,娘常说二姐小时候挺漂亮,怎么越大……唔……”郁心兰飞快地塞了两块绿豆糕,堵了他的嘴。
赫云慧气得伸手要掐小五,终是不敢对父母的宝贝蛋下手,只能狠瞪一眼。
郁心兰轻轻一笑,“人都道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我看二姑娘这三分长相是足了,只是妆扮上还要改改,改好了,也是个大美人。”
二奶奶嗤之以鼻,三奶奶却笑道:“二姑娘快请大嫂帮你改了装,人人都道大嫂是个绝色美人,定然多的是法子。”漂亮话谁不会说?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赫云慧听着很心动,只不知怎么与大嫂说。郁心兰主动接话说:“就不知二姑娘愿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赫云慧赶紧应承。
郁心兰便笑,“那就约在后天吧,今日我要处理庄子上的事,明日回门一趟,怕挪不出空来。”
赫云慧自是应承下来,小五却睁圆了凤目,“大嫂要回门吗?我能不能跟去?”
“好啊,要知会侯爷和大娘才行。”
郁心兰也很希望弟弟能多一个朋友,小五的个性很活跃,见谁都能自来熟,虽是甘夫人生的,却不象他两个哥哥那样满肚子弯弯绕绕,反倒因被宠着,十分率性天真。
郁心兰总觉得郁老爹将弟弟拘得太死板,才十一岁就跟个小老头似的,举手投足间,除了老成持重还是老成持重。若是与小五交往,多少能寻回点天真。
几人各怀心事,外院的周总管急急地跑进小厅,禀道:“禀侯爷,宫里有圣旨,黄公公已在前厅候着了,传您与贵夫人、长公主、大爷、大奶奶接旨。”
郁心兰忙起身往外走,长公主瞧了眼她的装扮,蹙眉道:“去我那补几只簪子。”侯爷、甘夫人与赫云连城各自回屋换品级装束,而后才到正厅接旨。
来传旨的是皇上极信任的黄公公,见人都到齐了,才展开明黄色绣五色彩丝瑞荷的卷轴,朗声读诵。
旨意是诰封郁心兰为正四品恭人,赐东郊良田五十顷,墨玉双龙佩一枚,东珠一盅……一串的赏赐念完后,黄公公将诰命书卷好,双手呈给郁心兰。
郁心兰忙三叩首,双手接过,安置于香案之上。
周总管早备好一张百两的银票,请黄公公吃茶,侯爷留黄公公小坐片刻,黄公公客套地道:“今日就多谢侯爷的盛情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复命,改日一定来叨扰。”
侯爷也没强留,令长子代为相送。
待黄公公一走,长公主即使人将皇上赏赐的物件搬至静思园。虽只点了几人接旨,但其他人也要跪在正厅外的长廊上听旨,自是听到了那一长串的赏赐,尤其是那件墨玉双龙佩,让甘夫人、二爷、三爷、二奶奶、三奶奶心中极不是滋味,龙纹的物件可是有特殊含义的,皇帝便是赏皇子赏亲王,也不见得会赏个龙佩。
甘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自己笑了一个,再端庄的训斥:“不可因皇上的宠爱而得意忘形,时刻记着自己是四品恭人,是定远侯府的媳妇,言谈举止要慎重……”
“皇兄就是觉得兰儿乖巧懂事,言语慎重,才会提前诰封,日后要她如何行事,我这个婆婆也会教导她。”长公主不客气地打断道,自己的儿媳凭什么要她教?明明是眼红嫉妒,却偏偏摆出一副尊长的样子,侃侃而谈大道理……她要懂大道理,那才真是白日见鬼了。
静思园整个沸腾了,皇上赏赐的物件满满地堆了一院子,足有六十箱,光赤金纯银和上品青瓷的器皿就有二十余箱,再加上各色绫罗绸缎,精美的内造头面……丫头们围着箱子,一个个兴奋得两眼放光,仿佛赏赐的是她们一般。
郁心兰面上淡然地轻笑,心中却也几分得意,这么些价值不菲的物件她自是喜欢,但更喜欢的是这些赏赐代表的含义,以及由此而带来的地位。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有身份有地位才有话语权!
至少二奶奶三奶奶明明很嫉妒,却也只能伏低做小地恭喜她,小心翼翼地探问“墨玉双龙佩”的由来,她不回答,也不敢冷嘲热讽!
这时代只有政绩优秀的官员才能为父母、妻子请封,因而五品以上的诰命就算高的了,郁心兰需得入宫向太后和皇后谢恩……当然是在正服制成之后,再向宫内递了请见的帖子。
不多会,府中针线局手艺最好的文娘子便来给郁心兰量尺寸,要为郁心兰制四季品级正服,分别是在极正式和扑通宫宴中穿的。
郁心兰让紫菱给了文娘子一个大包封,“府中诸人都由打赏,万莫推辞。”文娘子这才收下,施礼告辞。
芜儿便过来问:“大奶奶,喜报要如何写?要报去哪些府中?”郁心兰还没处理过这种事情,便道等大爷会来问问。
赫云连城回到静思园,郁心兰便问:“我不知规矩,不知道喜报要如何写,送去哪些府中。还有这些赏赐,能不能给各院子送一些,还是都收入库中。”
赫云连城道:“喜报的事回事处会写好送去郁府和有结交的府中,今日明日定会有人来恭贺,大约要连开三天席面,这三天你不能离开,待完事后我再陪你回门。赏赐的物件只要是日常用的,就可以转赠,你看着办。”
郁心兰便让紫菱拿过单子,让给各院送各色尺头一匹,青瓷摆件各一件,旁的就另造了册,存入府中的大库,另给院子里当差的丫鬟、婆子、侍卫,每人二两银子的封赏,其他院落的仆从各五钱银子。
紫菱吩咐下去后,又唤来小茜、巧儿和芜儿,叮嘱道:“记得一定要当面与二爷、三爷和大老爷说,这几样瓷器是大爷和我特意挑选了送来的。”三人恭敬地应了,带着小丫头捧着礼品走了。
郁心兰眯了眯眼睛,机会都给这两丫头了,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用过午饭,侯府果然热闹起来,一拨一拨地贵妇淑女们上门来恭贺。原本一个四品恭人,在王妃、侯夫人扎堆的京城不算什么,但各府都十分主意宫中的动向,那一大堆赏赐和墨玉双龙佩很快便被各府知道了,男人们不便出面,女人们自然是要来探听探听的。
作为主角的郁心兰当然是忙得脚不沾地,尤其让她苦恼的是,每一个人见她都是一副与她交好了几十年的热络样子,开口就是,有好消息还瞒着我怎么怎么,改日一定要去我家怎么怎么,可偏偏她就不认得几个,只能端着标准的笑容,含糊地应付。
应酬了一个下午加晚上后,郁心兰简直如同跑完了一个马拉松,连根指头都不愿意动了,让人服侍着沐浴后,便倒在床上。
赫云连城洗的清清爽爽地躺到床上,郁心兰已经传出了轻微的呼声,他只得搂着她睡下了。
其实郁心兰是装睡,她今日觉得累了,怕是应付不了连城强盛的精力,觉察到他体贴地没吵醒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可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令她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扬声唤到:“外面是谁?”
今晚是锦儿上夜,还没睡下,忙挑帘进来:“奶奶有何吩咐?”
“今日郁府是派谁来的,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
“今日郁府是派林管家来的,送了厚礼,禀报说老祖宗和王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温姨娘身子重了,都不方便来,请大奶奶原谅则个。”
王夫人最近都不会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这个郁心兰知道,老太太不舒服,娘亲肚子大了,不能来也能理解,可家里还有几位婶子,自己得了诰命,也是长了娘家人的脸面,郁府怎么会不派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