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阁楼废弃很久了,我不知那里竟通向后院的阳台,那地方很宽敞,但堆积很多杂物。我穿过阁楼山一样的纸箱子,越接近阳台,越能看到各种生活的小零碎。小妈把这个阳台布置成她的私密空间。这里有她在闲时用彩带纸折的几罐幸运星,有温馨的玩偶街坊,有她的卷发棒,发夹,一件晒着的白色单衣。阁楼有盥洗盆,她偶尔会在这里梳洗一头乌黑的长发。
她在阳台摆了一张躺椅,这地方在下午能晒到太阳,又被栏杆遮挡不会被院子里的人发现,小妈的狸花猫就趴在她腿上,防晒霜的小瓶子摆在手边一张玻璃茶几上。小妈在这里看看书,也看看风景,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无聊的日子。
小妈的死不是意外,谋杀。我以前听说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因为小妈突然的离世,我感到极大的紧迫和痛苦,生怕某处就跑出来几个纹身的男人将我刺死。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孩。
爸爸告诉我,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我问他,我们是坏人吗?他说是也不是。
每当大人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时,我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却跟我说,好人也不过是合法的坏人,你还小,不明白这个世道就是坏人当权的,坏到极致的人就能定规矩,定的规矩让坏人遵守,坏人也变成好人。
我问,爸,那我们是定规矩的坏人吗?
他想了想,很慎重地点点头,“在这个城里,大概是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只是没有问出来。
小妈是被仇家杀的,那些仇家没有胆量找我定规矩的好人爸爸,只敢欺负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妈。她不常出门的,偶尔会在街道上瞧瞧风景,自从狸花猫死后,她就不去那个朝向后院阳台,漫长的午后,她就需要出门散心。
我记得那段日子天很热,她有些病恹恹的,脸上总是带着闷气的潮红,我几次见她时,小妈眼睛都湿漉漉,像是躲在哪里偷偷哭过。
在我做完那个奇怪的梦之后,还和她聊过几句,那次她脸上没有潮红了,透着一点隐约的青色。在我去上学后,她也早早出门,在街道上行走,慢慢到了以前没涉足过的城市角落,然后遇到了那两个害命的流氓。
我大概知道小妈是被爸爸谋杀的,只是借口说是仇家。
多年后我当了联邦的公职人员,在家乡的城市里负责一些司法的工作,而我的同事们总是很尊重我。
现在我已经是个中年人了。都说四十不惑,对有些问题我也的确不再疑惑。
去年七月的流火革命过后,世道有了很大的变化,城里来了一支黑旗军陆战团,他们是定规矩的坏人,说要对所有富人、黑恶分子、官僚进行清算。
我出庭了父亲的审判现场,作为证人,将多年搜集的家里的全部犯罪材料都交待清楚。
爸爸和我几个哥哥被枪毙的那天,我去给小妈的坟头送了一枝月桂,是三十一年前她亲手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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