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梓唯说得对,这条路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走,只要光着脚就行了。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她只想和单梓唯在一起!
单梓唯坐在车里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连忙回头,看到闻书遥居然赤着脚追过来。他的心立刻痛得不行,闻书遥天生手脚寒凉,最怕冷。她这样在雪地里跑不生病才怪?
单梓唯抓着身边的警员,“停下车好吗,有人在后面追我们。”
警员们回头看看没有说话,这种情景他们见得太多了。
单梓唯急了,“你们停车!我求你们了!”
前方正好有绿灯,警车停下。单梓唯连忙摇下车窗,这次警员倒是没有反对。闻书遥总算追上来,她脸色冻得通红,一双脚更是像冰块,她扶着车窗拼命喘息,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单梓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闻书遥,你要和我说什么吗?”
闻书遥点头,她想说单梓唯,我们重新开始吧,就算你是个混蛋我也无所谓了,我就是喜欢你!你说的也对,我有时候是不考虑你的感受,因为我害怕自己受伤,我们其实都是自私的人。就算和你在一起最终我会变得一无所有,我也认了,但是别离开我,不要把我自己一个人留在雪地里!
单梓唯轻轻握住她的手,她反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可最终闻书遥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怔怔地望着他,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鼓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散落天涯。
变灯了,警车再度发动。
单梓唯不得不松手,他露出明朗的笑容,“回去吧,闻书遥。”
闻书遥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渐行渐远,无力再追。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阴凉的毒已经被这脚下的冰冷所驱赶,她理清楚了自己的感情,其实那不过是敢不敢再迈出一步的问题。她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现在,都来不及了。
榴莲酥停下车,和江依寰联手将闻书遥拖进去,她气得眼眶都红了,“闻小遥,你不要命了!”
闻书遥依旧处于石化状态,榴莲酥只好把她先送回“天使禁猎区”。翟墨已经去找他爸爸和安知华了,他们要第一时间给单梓唯找律师。
酒吧里面只剩下毕赢,她依旧从容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平和。
闻书遥连牙齿都在打颤,是因为寒冷也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她冲到毕赢面前,端起桌上的红酒就迎面泼到她脸上。这一举动太突然,把身边的榴莲酥和江依寰吓了一跳。
毕赢倒是毫不惊讶,她用纸巾一点一点将红酒擦干净,抬起头微笑着望向闻书遥。
这张笑脸让闻书遥气急败坏,她说:“毕赢,别再演戏了,是你把那几包毒|品放在酒吧的,你想让单梓唯坐牢,你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报仇!”
“报仇?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榴莲酥完全不明白。
毕赢站起身,她踏着高跟鞋走近闻书遥,视线和她水平。满室的明亮灯光中,毕赢笑得活色生香,她朱唇轻启,“从一开始,我就想让单梓唯死。”
“因为莳老师?”闻书遥艰难地说。
毕赢眯起眼睛,露出怀念的表情,“莳老师是我所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的,他明知道我有那么不堪的背景,却从来没有看轻我,反而对我格外照顾。但他更清楚,自己为人师表,所以我们一直都只是师生关系。如果不是汪筱元和单梓唯,他根本不会声名狼藉,更不会死!”
“可是毕赢,莳老师的死你也有责任。”
“我知道,所以我也恨自己。”毕赢直言不讳,“当年视频在学校传开以后,我就开始后悔并躲起来,直到我知道莳老师自杀去找汪筱元。可那个贱人却说如果我敢把事件的真相告诉别人,就让我在这个城里待不下去。她那种人根本就该死,她是个疯子。”
“所以你就杀了她,还有蒲芸。”闻书遥质问。
毕赢不置可否,她不屑地叹口气,“杀死她们的人是冷馨然,她不是已经畏罪自杀了吗?和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馨然死之前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你才是放学后的伙伴!”闻书遥被毕赢的狡猾惹怒,咬牙切齿。
“证据呢?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冷馨然已经死了,随你怎么说都好。”毕赢有恃无恐。
“还有章鱼哥,只要找到他,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毕赢一怔,可很快就恢复平静,她挑起细眉,“那你们就把他找出来,不过他那种亡命之徒,东躲西藏,说不定早就逃到外省了。”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让毕赢露出破绽吗?
毕赢看到闻书遥气得脸色苍白,变得更加胸有成竹。她欣赏着她的狼狈模样,“书遥,不过有个秘密我可以告诉你,是关于飞缘魔的。”
——杀死林若歆的人是飞缘魔。
闻书遥疑惑地看着她。
“还记得我和你讲过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毕赢的眼神变得冰冷,“是我把镜子放到她面前的,我就是要让她亲眼看清楚自己现在丑陋至极的样子。没想到她真的那么脆弱,居然发狂猝死,早知道这样我就把整个房间摆满镜子!”
毕赢永远都记得那天的情景,镜子打翻在地,林若歆发出惨绝人寰地嘶吼声,她倒在地上就像一块腐朽的破抹布。然后毕赢从镜子里面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因为兴奋和解脱而狂喜的面容,笑得鬼气森然。
那是她自己的脸。
——我就是飞缘魔啊。
闻书遥悚然地看着这个依旧谈笑风生的女子,直到今天她才真的认清毕赢的真面目。汪筱元是疯子,毕赢亦是,这对姐妹就像盛开在地狱边缘的罂粟花,她们的风华和妖娆全部要靠冷酷和残忍才得以肆意绽放,且无法共存。
榴莲酥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明白毕赢不是什么好人。她一把将闻书遥拉到身后,冷冷地说:“我早看出来你有问题,我告诉你毕赢,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伤害到我身边的朋友,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毕赢好像听到笑话,笑得更加灿烂,“我真是佩服你们,就这么喜欢上演姐妹情深,友谊万岁的戏码。其实你们真正应该恨的人不是我,因为把那三包白|粉放到酒吧的人是江依寰,闻书遥,出卖你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江依寰!”
闻书遥以为自己听错了,榴莲酥也是一脸惶惑,她们下意识地转向江依寰。
江依寰站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清脸。
不能被她骗了!
闻书遥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毕赢,“我以为我会相信?”
毕赢摇头,目光怜悯,“书遥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冷馨然的传言会传得那么快?因为江依寰是学校论坛的管理员,是她把那些照片和音频放上网,还有放学后伙伴的怪谈,也是她散播出去的。还记得那次在神鼎网吧,你走错房间的事情吗?是我让她故意告诉你错误的房门号码。”
“那天……”那一直是闻书遥的心头刺,每每想起来都伤筋动骨。
“我和单梓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关系,因为我一看到他的脸就觉得恶心。”毕赢挥手就像在赶苍蝇,“但是我知道你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就故意在你面前假装很喜欢他。我让他帮我做三件事,再给我一笔钱,然后我就会从他面前消失。他倒是答应得痛快,其实这些年他心里也很愧疚,但这远远不够,我要让他也试试当初莳老师所遭遇的痛苦,并且加倍偿还!”
闻书遥回想起毕赢曾在自己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那样情深意切的肺腑之言,不过是她复仇的手段。单梓唯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那孩子……”
“那个孩子是翟亦寒的。”毕赢斜觑榴莲酥,“你男朋友的爸爸也不是什么好货。”
榴莲酥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她走到江依寰面前,语带不善,“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江依寰的回答。
良久,她抬起头,“是我做的。”
“你他妈的还有没有人性?闻小遥对你那么好,你这样害她!”榴莲酥狠狠推了江依寰一把,扬手就举起拳头。
闻书遥连忙上前拉住她,江依寰也不解释,只是眼角亮亮的。
毕赢笑得乐不可支,“榴莲酥你先别忙着怪江依寰,你问问闻书遥,她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闻书遥霍然抬头,心就冷了。
“你他妈闭嘴,你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榴莲酥抓着江依寰怒吼道。
毕赢却自顾自地说下去,“闻书遥早就知道单梓唯和叶婉言的关系,但是她居然没有告诉你,她为了单梓唯,一直在骗你呢!”
榴莲酥的身体变得僵硬,她转过头愣了许久,小心翼翼地看着闻书遥。
闻书遥后悔至极,有好几次她都想向榴莲酥坦白,可偏偏在最坏的时候,让榴莲酥从别人口中听到。
榴莲酥没有说话,她变得茫然无力。
一时间,屋内四个女生彼此对视,气氛僵持不下。
毕赢看了看表,一副好戏散场的惋惜模样,“我还要去电台录节目,就先走一步,你们三个姐妹好好聊聊。不过我希望你们知道,刚才警察搜出来的是三百克海|洛因,这意味着等待单梓唯的不是无期徒刑就是死刑,我劝你们还是去看守所多看他一眼吧,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她说完,就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转身离开,消失在大门口。
当死刑这两个字响在闻书遥耳边时,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闻书遥低着头,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隐隐约约中她听到榴莲酥和江依寰吵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对不起。”
“你道歉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你害死单梓唯和闻小遥了!”
“我也不想!”江依寰瞬间就爆发了,她望向闻书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绝望,“我和毕赢是初中同学,初一那年我妈妈得了重病很需要钱,毕赢知道后,就说可以帮我。我本来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她真的给我十万块现金,我问她这钱是哪里弄来的,她就笑笑。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做援|交的,可是如果没有这笔钱,我妈妈根本过不了那关,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和她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直到在大学遇见,她让我帮她做些事情,我没办法拒绝。闻书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江依寰,”闻书遥打断她,声音很轻,“你有把我当成朋友吗?”
江依寰咬着牙,眼泪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榴莲酥烦躁地在屋内踱步,一圈又一圈,就像只困兽。
三人沉默良久,闻书遥看着江依寰,“去警局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现在还来得及。”
江依寰摇头,“我不能出卖毕赢……”
“但是你出卖了闻小遥。”榴莲酥一声冷笑。
江依寰没有反驳,她像个游魂般走向门口,闻书遥听到她沙哑的声音,“闻书遥,你不懂……”
江依寰离开后,榴莲酥也走了,闻书遥根本没有机会向她道歉。整个酒吧就剩闻书遥一个人,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她想起过去在家里,闻昭然因为醉酒迷路,康璟拿着手电筒就冲出家门,外婆也跟着追出去,闻书遥就像现在这样默默地坐在客厅的黑暗里,等待。她害怕大家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害怕自己就此死在孤独的黑暗里。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个人。
坐在酒吧里面根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直到一支烟出现在她面前。闻书遥抬头,看到榴莲酥拎着一打啤酒,站在自己面前。
“来一根吧,你再这样坐下去真的变成化石了。”那样随意的语气。
闻书遥接过烟,榴莲酥帮她点火。
她也给自己点一根,并肩坐在闻书遥身边,她说:“闻小遥,以后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你不要担心我会接受不了,老娘什么风浪没见过。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间的距离只是一个手臂的长短,但我现在知道,你比我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都重要。”
她们第一次在学校天台抽烟,闻书遥递给她薄荷糖,榴莲酥伸手接过,两人之间正好是一条手臂的距离。
闻书遥吸着烟,眼泪开始疯狂地流下来,终于变成嚎啕的哭声。
榴莲酥把闻书遥揽在自己怀里,轻声说:“我都知道。”
冷馨然曾对闻书遥说,你不明白。
江依寰又说,你不懂。
但榴莲酥此刻说了一句,我都知道。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人安心的了。
她们两人坐在马路边上喝着啤酒,直到天亮。
明天又是充满荆棘的一天,但闻书遥已经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