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迎春说了此事,也觉得十分有趣,只笑道,“ 不想妹妹还有这段福气。只是晴雯那丫头生的过于好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些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嫁出去的妥当。”
迎春如今有戴嬷嬷在身边指教着,也明白凤姐之意。回府之后屏退了别人,独将晴雯留在跟前,直截将顾为真之意说了,道,“你这模样活计都是第一等的,我原想着将你抬做姨娘,也是大爷的福气。如今大爷并无纳妾之意,你年纪也大了,我也不能平白的耽误了你。如今你若是有相中的人家,只管和我说,我必定风风光光的打发你出门。”
晴雯也知迎春说的并无虚言。 顾小公子虽说模样人品都是上乘,怎奈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按说晴雯的模样在顾府的丫鬟里头算是拔尖的,她又会妆扮,换做一般的主子早就按耐不住了,谁知顾为真看她和看别的丫头毫无二致。她原见过宝玉待丫鬟那些小意殷勤,心里想着外头那些公子少爷们大约都是如此,谁知出了贾府才知道天外有天。
如今迎春肯和自己说这些,也算待自己不薄了。晴雯原是个爽利的性子,便忙跪下谢了恩典。只是眼里并无中意的人选,此事便压了下来。
尤氏并不知晴雯之事,只听外头传说顾家小公子十分洁身自好,心里难免也有些羡慕迎春的好运气,故而提了这一句。
凤姐笑道,“正是嫂子方才说的,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了。二妹妹生来就是绵软的性子,谁想就能遇上那样的好女婿呢。 偏生二妹妹那肚皮争气,可见真的是有福的。”
说到这里却想起尤氏原是个不生养的,只怕她肯多心,便掩口不言。尤氏却并未在意,只笑道,“蔷儿媳妇我瞧着也很好,若是也能早早的有喜信便更好了。”
凤姐笑道,“那小两口好的不得了,喜信还不是早早晚晚的。那时嫂子只管含饴弄孙就罢了,哪里像我的芾儿,还要十多年才能成亲呢。”
尤氏不由笑道,“芾儿才多大,你这当娘的未免也太心急了。说起来我昨儿听了个闲话,也不知真假,因着家里事多,也懒得命人打听去。”
凤姐道,“你且说来听听。”
尤氏道,“听说薛家大姑娘要定亲了,也不知真假。 因着原先三妹妹那事,如今我们两家也不大走动,我也懒怠细打听。如今他们家当下这情形,想来也未必能攀上多高的人家。”
凤姐并不在意,只道,“薛家妹妹原也是个难得的,模样性格都是百里挑一的,只是谁教她偏托生成了薛大傻子的妹子,平白的跟着受了许多连累。”
自从薛蟠被人引诱在赌坊里头输了许多银子并铺子,薛家便越发衰败了起来,亏得薛蝌帮着料理着一家小铺面,出息的银两勉强还够维持一家子的开销。原就不多的几房下人又打发了一多半出去。连薛蟠和金桂房里的几个丫头也都发卖了,只留了宝蟾和两个小丫头在金桂身边服侍。好在薛姨妈和宝钗香菱几个都是能屈能伸的,日子清贫些倒也过得。 只金桂是骄奢惯了,哪里吃的苦,便有了些别的想头。
她嫁妆里头的东西薛蟠一直是摸不着的,故而都还握在她自己手里,若是拿出银子来采买度日,倒也能过的差强人意。薛姨妈是薛蟠的亲娘,万没有撵出去的道理,只有宝钗香菱两个有些多余,不如趁早打发出去的干净,若是能寻一户殷实人家,只怕还能得些好处。待把宝钗打发了出去,再要料理香菱和宝蟾自然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金桂打定了主意,便自己出银子托了几个媒婆,在外头替宝钗选起婆家来。如今薛家大势已去,自然攀不起那些高门大户,只是宝钗生的才貌双全,外头那些不在乎门第的有钱商户倒是乐意娶个这样的女子进门。 没几日便有几户人家派了婆子跟着媒人过来相看。
当日薛府里遣散丫鬟婆子,薛姨妈身边的同喜同贵都打发了出去,只留香菱在跟前服侍。香菱虽说忠心耿耿,却不懂得那些内宅的*手段。何况如今家里没有针线上的人使唤,一家子的衣服鞋袜都要她和莺儿宝钗自己动手,也腾不出空儿来打探外头的消息。 薛蟠更是个没主意的人,如今自家手里没了银子,越发没了气势,只看着金桂的脸色度日罢了。
故而听说外头来人相看宝钗,薛姨妈和香菱都唬了一跳。亏得宝钗比旁人稳重些,忙命莺儿出去说自己身上不好不能见客,才算躲过一回。金桂明知其情,却也不急于一时,晚间反亲自带着宝蟾过来瞧了一回,笑道,“姑娘必定是如今大了,心思沉重,才一时有些病症。想来早些择定了人家也就好了。”
薛姨妈气个倒仰,颤声道,“便是要给你妹子择婿,也不该是这些不成体统的人家才是。”
金桂笑道,“太太莫不是忘了,如今咱们家可不比以前了。皇商也早就被免了,不过是小门小户的罢了, 便是姑娘生的好些,那些成了体统的人家也不肯要的。若是太太和姑娘肯,做二房三房或许还能有些指望。我是姑娘的亲嫂子,哪里舍得让姑娘吃那些苦,少不得早早的替姑娘打算起来,怎么也得做正室娘子才好。”
宝钗原是装病靠在枕上,听了金桂这一席话,只觉得怒气攻心,一时险些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