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济。那毛二不过两日便被临县捕快抓送了回来。因他拿了金子在外头寻当铺典当,那当铺伙计见他衣裳平常,却能拿出这许多值钱之物来,便起了疑心,悄悄命人报了官。那边正接了海捕文书,见了正主岂有放过之理,立马便捆了起来送进京里请功。
毛二上了公堂自然是大呼冤枉,不用动板子便将柳湘莲如何打死薛蟠之事说的十分备细,连埋尸之地都说了出来,只说自己是无意中看见,并非和柳湘莲同谋。
那些公人依着供词去城外头果然挖出了薛蟠的尸首。因着天气寒凉,虽埋在地下数日,却并未大腐烂。仵作验尸之下,果真是棍棒致死。柳湘莲见大势已去,只恨毛二多事,偏要咬定毛二和自己同谋。
毛二见越发辩不清白,只得将自己最初如何从云儿口里得知金子之事,后头又如何想着谋财图命细细说了一回。只说自己虽在暗处窥视,却当真没有对薛蟠动手。
那头云儿也吃了刑罚,却死死咬定毛二亲口说过和柳湘莲一道打死了薛蟠。府尹见云儿和柳湘莲口辞相仿,且那些值钱之物都在毛二身边,便认定毛二必是谋财害命,故而和柳湘莲殊途同归,一道害死了薛蟠。
这场官司一连审了数日,引得无数闲杂人等在公堂外头瞧了,只说比一出戏本还要热闹。因着如今贾琏不在家,贾芸在外头便打听的十分备细,细细的进来说给诸人听了。
凤姐亦想到了宝钗的亲事。她当日将宝钗做媒给治国公府那个纨绔子弟本就无甚好心,却不想临了出了这样的岔子。听说治国公府已经庚帖等物送还,便知这桩亲事是不成的了,只和平儿说道,“原想着抬举她进治国公府,谁知她竟是个没福的。”
平儿道,“不过是宝姑娘命不好罢了,可惜奶奶白操了心。只怕此事过后,宝姑娘再要议亲也难得很了。”
临出嫁家里头横死了人,又被夫家退了亲,这样的姑娘便是再好,一般人家也不会求娶的了。依着宝钗的心性,小门小户的想来也未必肯嫁。如此耽搁下来,自然是难得很了。
凤姐如今也并无雪中送炭之意,只想了想道,“终归是自家亲戚,,如今表哥殁了,总该送些银子东西吊唁一番才是我的心意。只是家里头多事我是走不开的,你教旺嫂子走一趟也就是了。”
平儿应了,正欲说话,外头却有小月急匆匆的进来,道,“回二奶奶,东府那边传信过来,说是珍大爷不好了,请了咱们老爷并族里头几位老爷过去呢。”
贾珍这两年一直是病病歪歪的,不过是靠着好药好大夫吊着罢了,到底不能长久。
凤姐看一眼平儿,道,“咱们也过去瞧瞧才好。“又向小月道,”去和太太说一声,就说珍大哥不好了,我带了人过去瞧瞧。太太若是想去,便一道去罢。“
小月应了,出去半日回来道,“太太说今儿身上不大爽利,二奶奶自去罢。“
凤姐便命外头备车,只教平儿在家里头看家,自己带了小琴小月一道往东府这边过来。
尤氏听凤姐来了,便带了茜雪一道迎出来,道,“我知你是必过来瞧瞧你大哥哥的。“
凤姐道,“原是应当的。大哥哥如何了?“
尤氏便拿了帕子捂了捂眼角,道,“太太和二妹妹切莫伤心,大夫说只怕就是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凤姐查颜辨色,见她虽红着眼圈,却并无十分悲戚之色,便知贾珍的死活她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嫂子也自保重些,切莫太过伤心才是。蔷儿媳妇终究岁数小,府里头还要倚仗嫂子支撑着呢。“
尤氏叹道,“总是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哪里能不伤心呢。你大哥哥正在房里和族里那些老爷们说话,等他们散了,你再去瞧罢。”说着命小丫头子上茶。
凤姐和她相交多年,且屋里头并无外人,便说道,“佩凤谐鸾那几个,嫂子预备如何处置?”
尤氏道,“她们原都是自小被□□出来伺候人的,倒也不好教她们日后无用武之地。横竖她们也没个一子半女的牵扯,待你大哥哥的事儿过了,自然是要送她们到该去的地儿。”
这便说的是秦楼楚馆了。凤姐会意,道,“嫂子这般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今日大哥哥请了这些人来,想是要将族长的位子传给蔷儿了罢?”
尤氏看一眼茜雪,道,“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我想着有你们老爷帮着说话,那些人应当也说不出别的来才是。”
凤姐点点头,道,“蔷儿年纪虽小些,却是你们这府里的正派嫡子嫡孙,旁人又能如何置喙。”说着也看一眼茜雪,道,“这几日想必你们府里要忙起来了,倒要好生看顾孩子才是。”
茜雪道,“婶子放心。两个奶娘都是庄子里头挑上来的家生子,十分忠心可靠的。”尤氏便道,“你婶子虑得也有理。现下也还不忙,你且回房瞧瞧哥儿去罢。”
茜雪应了。
见她出去了,尤氏便道,“还有一件事要说给你听。这两日秦家的那小子哭哭啼啼的在门上央告你大哥哥,求他看在往日亲戚情分上往衙门里头给那姓柳还是姓杨的说情。我哪里敢教你大哥哥听见了生气,只叫小厮们把他打出去也就完了。”
柳湘莲犯得是杀人重罪,判斩监候,只等秋凉了便要问斩。毛二与他同罪,连云儿都得了个知情不报之罪,被责了四十大板。想那云儿也是个有些志气的,挨打当夜便悄悄自缢而死,亏得锦香院里头几个姐妹出银子将她收殓了。
秦钟和柳湘莲数年鱼水之欢的深情,哪里舍得看着他去死。他虽说当年认得北静王爷,只是他与北静王府早已泾渭分明,且深知北静王的性子,并不敢往王府去哀告。如此一来,便只有宁国府这头好歹还能攀得上旧亲,故而舍下身段前来求告。
他却不曾想过尤氏生平最恨的便是这个秦字。不提当初可卿那些旧事,只当年馒头庵他与智能险些丢了宁府的脸面,便由不得尤氏不记恨。故而听说他上门求告,尤氏当下便命人拿大棍狠狠打出去,且告诫他永不许再上门。
凤姐也跟着冷笑了一声,道,“他也未必是情深义重。只怕姓柳的一死,他那点子家产不知外头多少人盯着呢。这几年若不是那姓柳的肯庇佑他,他能过得那般风平浪静么。”
尤氏道,“当年若不是你大哥哥硬要和那秦家结甚么姻亲,何至于这些年生出这些事来。”
凤姐见她言辞间对贾珍颇有怨怼之意,也知当年那事终是她心底一根刺,遂道,“横竖日后嫂子便是老封君了,那时万事自然有嫂子做主。”
尤氏叹道,“也亏得蔷儿两口子都是孝顺的,想来日后我也能过几年安生日子了。”
果然贾珍当日夜里便咽了气。亏得他这病拖了好些时日,尤氏和贾蔷心中早已有数,该预备下的东西都是预备齐全的,故而虽说如今宁国府上下都不得闲,却也并不慌乱。
尤氏原想着和邢夫人提一提,依旧请凤姐每日过来相帮。只是西海沿子传来消息,说是征西大军不日凯旋,凤姐这边便不得闲,只得罢了。